這邊齊雲澈墜入清河之後昏迷兩天兩夜,方才慢慢蘇醒。斷崖之下,便是清河。他一早便知,卻並無十分把握生還,清河來勢凶險,河岸曲折,河水更是深不可測。當初不過是想放手一搏,生死如何,盡在天意左右。幸好,齊雲澈所墜之處,乃是淺灘。天不亡我,大仇必報。
他定了定神,幾日前那一幕似乎還在眼前,那張臉,那張精致無比的臉,那雙眉眼,伴了他多少年,而終究害了他一生。亡國!亡父!如此一切,都是源於他的愛!他不顧一切的愛!他愛她,於是就算當日探子密報皇子妃有異動,他仍是不信;他愛她,於是萬分信任她,所以當日她向父王舉薦,五皇子帶兵支援後方,他便不多想城中軍力微薄而答允;他愛她,於是他的父王遭人算計,江山盡毀,父輩家業蕩然無存。
此般代價,著實太過慘痛。如今他一無所有了,國破家亡,他什麼也不是。愛恨情仇,如今所剩不過是仇恨。複仇!齊雲澈的眼眸閃爍著粼粼波光,一切都死了,如今重新活過來的,是必殺之心。越國必亡,昌國必複。國仇家恨,必報不可。
齊雲澈率兵前際,昌國君主曾密詔他前去。那天深夜,父王曾對他說,他,便是他早已暗中擬定的文書裏的儲君,昌國天下,原是他的。但昌國如今形勢緊張,生死關頭,命數難料。昌國之寶所在,隻被曆代君主掌握,這原本要在儲君公布之時日方可傳承,但如今時勢所逼,隻好先告知齊雲澈。
所謂昌國之寶,便是這半生花。這半生花有兩性,一則可醫治百病,二則可做劇毒傷人。善以用之則生,惡以用之則死。而且其性凶險,所生之處亦是凶險異常,十分之難得罕見。便是這曆代君主,也沒有幾位親眼見過,因這半生花習性凶險,曆代君主的勸諫,都是不到萬不得已之刻切不可輕易取出。
而這半生花所在之處,昌國君主曆代都隻傳承一封帛書,至於這帛書之中,所記載的到底是怎樣的地方,也無人曾解。當晚父王將帛書傳給他,囑咐他千萬切記隨身攜帶。
齊雲澈坐在樹下蔭蔽之處,打開錦衣裏麵的暗袋,萬幸,帛書仍在。幸好當日做足防備,命下人在錦衣裏縫了一處口袋放置帛書,否則如此變數,帛書如何能保。齊雲澈歎了口氣,小心翼翼打開帛書,然而——帛書中空無一物!沒有任何文字記載,也沒有任何圖畫。這不可能!帛書自父王交付他以來,齊雲澈一直貼身保管,絕無二人得知此物,絕對不會遭人調換。難道是父王交付他之前早已遭人調換?這也絕無可能。父王生性謹慎小心,更何況是這般重要之物,絕不可能此般大意。此物必有蹊蹺。雲澈將帛書舉過頭頂,透著日光,顯出一層朦朧的、清淡的光,但也並無異樣。唯獨是這帛書,實在奇怪,齊雲澈墜入淺灘全身已然濕透,錦衣也無可避免,然這帛書,實在精巧,毫發無損不說,竟然也不十分濕透。
齊雲澈心下正疑惑,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的腳步聲。糟糕,他身上的佩劍早已不知隨河水衝到何處,況且他才剛剛蘇醒,身體十分虛弱,赤手空拳,單憑一個弱女子,他都不算對手。心下一緊,忙把帛書重新放入錦衣袋中,躲進樹下雜草裏麵隱去身影,觀察形勢隨機應變。
那腳步聲步步逼近,步伐十分輕盈矯健,看樣子此人絕非等閑之輩。齊雲澈暗歎,難道上蒼欲絕我性命嗎?正想著,卻聽一聲女聲低喚:“五皇子!”齊雲澈一驚,卻又真真切切聽見又一聲“五皇子!你在嗎?”這聲音……竟然十分熟悉。這是……蘇嬈!是她不錯。
齊雲澈方才放鬆了戒備,疲憊道:“蘇嬈,我在這裏。”那人聞聲便匆匆趕來,見到齊雲澈,便整個人放鬆了下來。這是個麵容溫婉的女子,眉眼清澈動人。世間女子的溫婉柔和,仿佛在她臉上都得以尋得。而她那一雙明眸,好似一望得以見底的湖水,這般清澈明亮,世間難尋。而她方一見到齊雲澈,竟喜極而泣。
蘇嬈一雙淚眼朦朧,“幸好。”她道,“幸好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