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醒處竟無言(1 / 2)

沾衣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斜倚榻上,四肢依舊沉重無力,但勉強可以動作,渾身的滾燙尚在,直燒得她暈暈沉沉。她努力抬眼打量四周,隻見這房間布置得金碧輝煌,擺設裝飾之華麗精美是沾衣在觀止園從未見過的,幾步開外那張六尺大床,鋪著明黃緞被,罩著明黃綢帳,每根盤龍床柱上的龍都張牙舞爪,但姿態各異。

“龍床?!”沾衣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應是在翊天山莊,她收回目光,才發現麵前茶幾上黑白交錯,擺著一局未下完的棋。這棋局沾衣好生眼熟,想起正是那天在觀止園與皇上下到中途的最後一盤,難道皇上這樣把她弄到這裏,就是拐彎抹角要令她陪他下棋?若隻是如此便好了,怕是沒這麼簡單。

沾衣不由心裏發怵,慢慢抬手扶住茶幾,用盡全力顫巍巍站起來,可惜雙腿疲軟無力,除了勉強支撐自己的體重之外,寸步都邁不得,幾次嚐試均以失敗告終。沾衣情急起來,四處張望,看屋內可有能夠借力的器具,突然,她的眼光停在西牆上,那牆上掛著兩幅精心裱製字畫,左幅為畫,右幅為詩,畫麵為一女子手托香腮,表情專注,盯著麵前的棋局,那女子麵容沾衣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而右邊的那詩,沾衣一見就如被雷擊,眼前陣陣發黑,那字體和詩句她再熟悉不過,正是她昨日寫給祐騁的情詩!

“沾衣?真的是你?你真的在這裏!”沾衣尚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便聽見皇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茫然回頭,見皇上不知何時站到了她麵前,隻見他身著絳紫色綢袍,同色錦冠束發,神采奕奕,這身裝扮,使得他眉目像極了祐騁,想必他剛喝過酒,臉色酡紅,雙眼發亮,正微笑凝視著她。沾衣暗自疑惑:“皇上這話是何用意?不是他使這法兒將我弄來的麼?”無奈喉頭半點聲音也發不出,胳臂又難以舉起作比劃,一時間竟急出了淚花,隻好緩緩轉頭避開他的視線。

皇上見沾衣默不作聲望著西牆上的字畫,眼中淚光閃動,便笑道:“朕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可你卻先見到了,不過不打緊,你隻要明白朕的心意就好,看看朕憑記憶畫的你下棋的樣子,你可滿意?”

沾衣透過淚簾端詳了一下畫中人,難怪麵熟,與鏡中的自己確有幾分相像,隻是眉眼更秀美了些,見皇上問得急切,不忍再拂他美意,便用盡頸部氣力,微微點了點頭。

皇上大喜:“你滿意便好了,不枉朕畫了一宿。”

沾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轉頭望著他,眼神充滿疑惑,隻見皇上看著茶幾上的棋局,長歎一聲:“這棋局與當日在觀止園的果然絲毫不差,沾衣,你這又是何苦?‘綿綿思不絕,細數聚時言。’朕若不是讀了你這首詩,實在不知原來你這般委屈自己,朕早已覺得那晚在觀音廟,你所說的統統是違心之言,與其你在朕走以後寫詩慰懷,不如直接來見朕言明心跡,既省了今日你以棋為由的輾轉,也省了朕這幾日的相思之苦。”

沾衣瞪大眼睛,耳內如敲鼓般嗡嗡作響,皇上全然誤會了那詩的意思,可這首給祐騁的詩為何會到皇上手上?她寫完以後可是直接交給吳寧的,難不成是吳寧出賣了她?她憶起昨日在觀音廟吳寧來討詩詞的時候說“見過最大的公公”,是喬公公讓吳寧來騙取她的詩然後交給皇上?是了,一定是這樣!

一時間沾衣隻覺得陣陣眩暈,小寧兒,為什麼會是小寧兒?她可一直把他當作親弟弟看待!在這深宮內,雍婕妤是主子,再親切也有隔膜,除了自己傾心愛慕的祐騁,吳寧便被她視作唯一親人,她萬萬想不到,竟是這個稚氣未脫的小弟弟,將她推向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

皇上見沾衣身體搖晃,似要跌倒,忙上前扶住,沾衣站立不穩,軟倒在他懷裏,皇上隻道她是真情難禁才投懷送抱,狂喜不已,緊緊抱住她喃喃道:“沾衣,你對朕的情意,朕終於明白了,自今日起,朕再也不會教你受半點委屈。這盤棋,朕已不打算跟你再下,真怕這局一完,你會像那晚在觀止園一樣執意離開朕。”

沾衣心焦如焚,皇上誤會已深,自己再不有所挽回,後果不堪設想,於是拚命試提丹田之氣,想要運氣衝開啞穴,哪怕能喊出一句話也好。誰知內力稍動,全身便血氣翻湧,險些將原有的一絲氣力也吞噬掉,這便令沾衣徹底絕望,也終於明白,此刻的她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惟有用力抓住腰間藏著的那半塊玉佩,淚如泉湧。

皇上隻覺得懷裏的沾衣顫動不止,忙低頭看去,見她臉上淚痕縱橫,眉頭緊鎖,眼神幽怨,以為她自愧有負雍婕妤,便寬慰道:“雍婕妤那裏,你不必擔心,她對朕一往情深,朕雖有了你,日後也不會虧待於她,你倆先前是主仆,往後便是好姐妹,她進宮多年,定不會對此有所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