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三人的臉色此刻都有點黑。
閔易暄細長的手指徐徐抬起,揉了揉已經顯出青黑色的顴骨,十分克製地輕輕嘶了口涼氣,但在寂靜得仿佛亂葬崗的飯廳裏,這一點小小的響動都足以引起所有人的關注。
閔易暄眼神陰鶩,死死地釘住在半小時前用勢若千鈞的一拳結束他所有溝通感情欲望的喬小姐身上。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喬戴麵色也不大好看,因為著實是被閔易暄給惡心住了。
她不知道是怎樣順風順水的生活才能讓一個男人長成如此自大狂妄的性子,自戀得程度直衝天際。
他是從哪裏看出來她對他有好感了?
想到自己隻是想了點事情,就差點被這人給攏入懷裏,她覺得就這麼一拳恐怕還是輕的。
她記得有個回旋踢的動作倒是蠻帥的……好想在閔小總裁的身上試試看怎麼辦。
喬戴很確定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和閔易暄走到一起,就算沒有立場問題,他二人三觀也根本合不到一處去。
他一生無波無瀾,在他出生之際,其父的商業帝國已然成型。他不曾體驗過無助無望的瘋狂感情,也不曾體驗過走投無路的決絕情緒。他們,就根本不是一路人。
但景堯就和他不同。
幼年喪母,少年時擔起整個家庭的重擔,看著其父重新振作打拚,隨著他的腳步領略從社會底層到商界巔峰的風景。
這樣的人,能屈能伸,心性堅韌,能體會她的孤注一擲,也能理解她的以卵擊石。
這樣的人,才是她要的。
想到景堯,喬戴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輕泛的波瀾。
閔崢此時坐在首位,臉色也是不大好看的。
他嘴角抿出一條堅硬的豎線,已經有些鬆弛的眼角肌膚垂下,卻擋不住他冷冰冰的鋒銳眼神。
他對閔易暄沒有多少父子之情。
他一生放在心底的女子也從來不是現在所娶,能給他帶來無限利益的這位嚴小姐,所以,自然對於嚴小姐所出,他也就並未在意。
至多就是一個自己看中的繼承者罷了。
如果不是那個女子再難生育,閔易暄能不能繼承公司恐怕都是個問題。
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由著別人在自己麵前,在自己這個兒子麵前如此放肆。
閔崢收回紛亂的思緒,看著眼前處變不驚的女子,眼底的探究越來越濃。
拒絕自己兒子的接近?
這究竟是在作秀給他看,以博得他對其不慕名利品質的好感;還是在以切身行動證明她對於閔家這棵大樹確無意向,或者說,還有一些別的目的,隻是他不知道?
這確實要再讓他好好想想了。
一頓飯,吃的人各自心懷鬼胎,終究不歡而散。
喬戴笑著婉拒了閔崢再一次提出的在他家小憩幾日的建議,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眼底愈發冰冷的眸光,坐上了閔家司機已經在大門處等候的車輛,結束了這次閔家之行。
這一次,閔易暄沒有再提出要主動送她。
他的性子向來傲氣,怎麼能由著一個女人數次給自己這樣的苦頭吃。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哪怕她再優秀,不過也就是一個女人罷了。一開始他還頗有幾分和她周旋的興趣,現在麼,卻也不是不能舍下。
他站在二樓書房的落地窗前,眸色沉沉,一直看著那個女人經過走廊,經過花園,走到正門,然後,上車離開。
黑色的轎車在夜色裏逐漸駛遠,漸漸,直到變成和眼前燈光差不多大的小點,終於離開他的視野。
他極力忽略心底愈來愈濃的不甘,眼皮垂下,轉身走到自己父親身邊。
一個醇厚中帶了點滄桑的嗓音響在他耳畔,聲音不大,卻猶如鍾鼓,一下一下震動著衝擊他的耳膜。
“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他不語,眼中神色卻愈發冷硬。
……
七八點鍾,正是C城夜景正盛時。
喬戴一下車,就有一股燥熱的悶風席卷而來,像是在對她躲在車裏享受涼爽這麼長時間的一場狠狠的發泄。
她禮貌地和司機道了聲謝,目送著黑色轎車離開,一直提著的心才重重放下。
終於呼吸到正常的空氣了……
果然,和老狐狸這類生物打交道還有有點累啊。
其身後,以頗有勁道的手法揮墨寫就的浮露園三字正在某種熒粉顏料的作用下散發著微光,喬戴站在這塊巨大的石碑下,低頭不知在思考什麼,過了好半晌,才抬步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