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過分的話嗎?
清什望著玄音因生氣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迅速回憶了一遍。
啊,她不過是在最後聲明了一個事實——廣林王的夫人入宮為妃,成為皇帝身下的三千弱水之一。
他終於生氣了。他原來也會生氣。他讓她住口,聲音響亮而冷酷。
似乎有東西在清什體內沸騰起來,她望向目光凜冽的玄音,忘記要先去束縛他的行動,忘記之前沉在夢裏水深火熱的經曆,她望著玄音,眼中閃過一道紅光,繼而如幻影般移至他身前。
清什抬起手,玄音隨即握住她的纖纖細腕,她瞬間失了力氣,想要製住他,卻毫無成果。他掌心的熱流滲入她的肌膚血液,一波一波衝擊著她,她竟不能抗拒,體內翻江倒海地湧著熱浪,仿佛要將她焚為灰燼。
突然間,她神情痛苦地張開嘴,低吟一聲,吐了。
暗紅的血液噴灑在玄音的衣襟上,他立刻鬆了緊繃的力量,攔腰扶住她綿軟下墜的身體。
清什暈頭轉向地靠在他懷裏,一臉困惑地眯著眼睛。作為一個汲血為生的百年幽女,她竟然會吐血?
李嬸捧著錦衣華裳推開房門,看到摟在一起的兩人衣襟上沾著血,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
“李嬸,再去給我備一套幹淨衣服。”玄音又恢複往日沉穩,語氣溫和又平緩。
李嬸小心翼翼地將為清什挑選的華服放在桌上,又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臨走前還不忘多看幾玄音懷中那位臉色蒼白的奇異女子。
反正衣服也髒了,玄音便用衣袖拭去清什唇邊的血跡。清什靠在他溫暖的臂彎裏,看著他深黑的眸,緩緩垂下眼簾。
“你不好奇麼,我究竟是誰?”清什想,在她身上發生的一切早已超出常人理解的範圍,可他為何還是這般沉穩?
“西域的奇人異士數不勝數,天下之大,總有不曾了解的。清什姑娘一直在幫本王,你無意多言,本王又何苦追問。”
“帶我去赴宴吧。至少,不要讓他們看到你的孤獨與落寞。”清什柔聲道。
玄音沉默良久,終於點頭應允。
黃昏時分,玄音和清什身著錦衣,坐上馬車。齊威一臉憂怨地駕著馬,駛向浸在夕陽中的皇宮。
這是聖上專門為廣林王舉辦的接風宴,王孫貴族、朝中官員悉數受邀赴宴,玄音和清什抵達風和殿門外時,喧鬧的大殿立即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聚集在兩人身上,仿佛看到驚世奇景,久久不能言語。
十年了,被幽禁的廣林王玄音重返天都,依然是那般綽約風姿,眉宇間淡然的氣息在他垂眸微笑之際,向四周彌散,仿佛一陣清風拂過,沁人心脾,似乎再火熱的憤怒,再強烈的怨恨都可以消散其中。
而他身邊的那位女子……
在座的達官貴人都可謂是見多識廣,然而此刻在他們看來,宮中三千佳麗,坊間天資美人,誰都難與眼前的女子相提並論,就連傾倒眾生的天都第一舞姬也……
說起來,天都第一舞姬夜鈴蘭三年前入宮,受封蘭妃,爭得聖上專寵。世人皆知聖上獨愛夜鈴蘭,蘭妃也是對帝王百依百順,眷戀情深。但大家也不曾忘記,當年惹得天下男女“隻羨鴛鴦不羨仙”的虛淵閣閣主玄音和夫人夜鈴蘭的傳奇佳話。
十年前廣林王前往漠城,夜鈴蘭守在天都,獨自等候不知歸期為何時的夫君。再後來,便是眾人皆知的香豔軼事,聖上心儀夜鈴蘭,卻未強行納她入宮,而是經常來往與皇宮和虛淵閣之間,完全冷落皇後和其他妃子,七年如一日追求夜鈴蘭,終於贏得佳人芳心,自願入宮為妃。
眾人無以為然。聖上一片癡心,夜鈴蘭就算石頭心腸,也被融化了。何況聖上玄華乃人中蛟龍,並不遜於玄音,是個女人都想對他投懷送抱。再說,夜鈴蘭獨守空居等夫君,難道世人仰慕的廣林王也會甘於寂寞?恐怕早已左擁右抱,美人坐懷了。
如今看來,夜鈴蘭的選擇是對的。廣林王領帶回的女人,實在……
她那雙如迷霧般異麗的灰色眸子,仿佛能映照出他們心底最隱秘的悸動;她的肌膚細膩如絲,潔白勝雪,襯得鼻尖下的嘴唇越發紅潤,仿若多汁櫻桃,讓人想狠狠咬上一口。
不過,這姑娘似乎有些憂怨,她進門時浮在唇角的清淺微笑不知何時消隱了蹤跡。她應該展露醉人笑顏,可是,她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方才,就在她踏進殿門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氣息悄然潛入,將她環繞。
錯覺麼……怎麼可能……
清什木然跟著玄音,走到席前,緩緩入座。
“聖上駕到!蘭妃娘娘駕到!”內侍嘹亮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眾人離席下跪,俯身叩首,高呼聖上萬歲,蘭妃娘娘千歲。
清什木然地站著,望向那個從夜幕中走來的影子,肩膀晃了晃,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梵塵,玄華。玄華,梵塵。究竟誰是誰,究竟是玄華長了一張梵塵的臉,還是梵塵遇見一個和自己容顏相似的人,碰巧這人還是煊朝太子,然後他便殺了真正的玄華,自己當太子,繼而登基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