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不知從何時起變得陰鬱起來。
灰蒙蒙的霧在城內外彌漫,通常一整日都難以消散。清什記得初到之時,陽光總是很明媚。是如今深秋近冬的緣故麼?不畏深寒的幽女,竟在這茫茫晨霧中感覺到了一絲徹骨涼意。
上官雲莫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旁,不言不語,恍若一碰即散的風。他應有諸多困惑,卻未主動問詢,或是在等她講述?
可清什知道,雲莫和蕭瑾奕究竟不同,她能從瑾奕眼中望見悲喜,卻看不穿雲莫的心思。他起初單純,但如今,他畢竟已恢複往昔記憶,還經曆了一場翼化與逃離。她無法完全放心,還是把故事盡量隱藏,就像對山上的那些族人一樣。他有著比蕭瑾奕更為俊俏秀氣的容顏,卻終是不能代替可憐的瑾奕。
返回幽眀山的途中,清什和雲莫順路到附近的村莊取血。雲莫的技巧已十分純熟,不緩不急,輕重適度,非常克製,而且他的血抹在凡人傷口上,亦能將其迅速愈合,就像一個活了上百年的幽族。
“你很有天賦。”清什低語,灰眸迷蒙,映著他蒼白的臉龐。
“天賦,亦為天意。身為影俠時,爹總嫌我學藝不精,卻也就這樣踏上征程,遇見你,被你迷惑,化身成幽。曾痛恨不甘,想自行了斷,眼前又總是浮現你的容顏。我開始逐漸屈服,最終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雲莫聲音漸弱,眼神愈發溫柔。
“姐姐,相信我,這次,不會再離開了。”
清什有些恍惚。他眸中的流光,仿佛在霧中迷行,尋找著什麼,或者說已經找到,隻是還不肯從霧中走出。
“把這些血帶回幽眀山,分給大家。我要去辦一些事,你帶族人好好修行,他們現在連你十分之一都不及。”
清什說著,把水袋交給雲莫。
“姐姐,”他目光深邃,沉聲道:“如果有危險,召喚我。無論在哪裏,我都可以感應到你的召喚。”
清什靜默片刻,頷首微笑。
雲莫帶著美味甘露回到幽眀山,清什則趕往桃源鎮,直奔旖旎軒。
在芬芳四溢的桃林入口,一位風姿俊雅的藍衣男子正緩緩摘下潔白的麵具。
“安東!”她驚喜地呼喚著,飄行至他身前。
“清什,我回來了。”他柔聲低語,唇邊笑意淺淺,卻有幾分憂鬱。
她專注地凝視他,沉默片刻後問道:“東海之行,有何收獲?”
“東海之地,域廣人希,村民多以漁獵為生,合樂安寧。他們敬畏神山,每個月都會去供奉。我初到時,遇上幾位正要去神山祭拜的村民,遂與之前往。傳說中的東海神山果然不同凡響,氣勢恢宏,霧色屏障拔地而起。我悄然嚐試穿越屏障,但它威力實在強大,絕非一般法術可抗衡。村民們離開後,我仍在原地徘徊,直到夜幕降臨。仰望星辰,一縷幽光自天際劃落,轉身間,竟見一位素衣少年自霧屏中緩步走來。”
安東說著,從懷裏拿出一隻錦囊,遞至清什麵前。
“這是那位少年讓我轉交給你的。”
清什愣了一下,困惑地皺起眉,抬手伸向錦囊,指尖觸到邊緣又縮回。
“他並未表露自己的身份,但我能感覺到他超越尋常的靈力,明明是一副少年模樣,眉宇間的沉靜卻散發著懾人心魄的威嚴——”安東停頓片刻,將錦囊放入她掌心:“少年說,太平盛世,岌岌可危,他囑咐我,務必將這隻錦囊交給你。”
清什垂眸凝望錦囊,幽聲低吟:“少年……”
“我迷茫之際,他即消失無蹤,而霧色屏障依然堅固,我終是不得進入。雖然滿腹困惑,甚至想要替你打開錦囊,但我還是忍住衝動,日夜兼程,趕回天都。昨夜抵達後,本打算即刻前往幽明山,但炎軒在桃源鎮約見我,直至今晨才得以空閑,想要去找你,未料你先至此。”
安東說罷,坐在旁側的石椅上,連日奔波讓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那夜桃林發生的事,你都聽說了?”清什握住錦囊,沉聲問。
安東淺笑頷首。
“梵塵他,已知曉你和炎軒的存在。我已經盡力——”
“沒關係,清什。都是前塵鑄就的淵源,既在現世重逢,無論悲喜,總要麵對。”
安東柔聲打斷她的話,平靜的反應令她深感意外。或許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發生,不過早晚。
“想好如何應對了麼?”清什目光溫和地望向他。
“梵塵礙於自己的帝王身份,一段時間內都將處在暗中摸索和計劃的狀態,不會有具體行動。比起這個,我更想解決當下的困惑。”安東說著,目光落於她手中的錦囊。
清什猶豫片刻,指尖微顫地打開緊束的袋口。
一封信箋,一顆玲瓏剔透的丹丸。
她展開紙張,視線緩緩撫過凝聚著法力的金色字跡。
清什,還記得那柄魂語為‘協作’的短刀麼?現在即是你我‘協作’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