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帶清什離開地下城之時,天色已微亮。兩人穿越薄霧,感應著梵塵的氣息,一路幻行。
此刻,梵塵正與雲莫處理那些早先被困的俘虜。廢除這麼多影俠的功力並非易事,安東上前幫忙,清什因尚為虛弱,坐在一側望著幾人的背影,靜靜等待。
安東靠到梵塵旁邊,湊近低語:“這裏交給我和雲莫,你節省些力氣,清什需要你。”
自察覺出清什漸近的氣息之後,梵塵始終無法沉心。他不知她還會用怎樣的目光注視他,或是又找到原諒他的新方法。
“聖上。”她輕聲呼喚,念的卻不是他的名字。
“請用您的血氣助我複原。”她走到他身後,冰涼的氣息彌漫四散。
“聖上,您快去照顧姐姐吧,這裏有我和安東,沒問題!”雲莫聽到清什的話,立刻催促道。
梵塵猶豫著,緩緩轉身。
灰眸迷蒙,除了悲怨,還有其他光影。他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垂下眼簾又抬起,她卻依然如故。
溫柔繾眷?嗬,她是刻意用這種方式來擊潰他的驕傲麼?怎會讓她得逞呢。他移開視線,走向回廊盡頭的房間。
她跟隨前行,陷入深思。安東對於她恨意的解讀,以及那一連串的發問,令她心緒煩亂。離開地下城之際,她遂察覺到自己的異樣,那逐漸漫延的恐懼開始侵襲她的意識,令她分外不安。但既已察覺,她無法坐視不理,遂決定驗證。很快,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進屋,掩門,梵塵動作麻利地將被子鋪在床麵,讓其變得柔軟舒適。清什在一旁等著他鋪好,隨後躺上去。
“現在,閉目凝神。”他沉聲說。
“無需閉目,亦可凝神。”她幽吟,眼中閃著柔光,靜靜地望著他。
梵塵有些無奈,自己垂眸聚氣,取心口之血,以術法將其化為紅色煙蘊,再以手掌拂之,令其彌散,籠罩於清什身體之上。
這一刻鍾過的格外漫長。他感受到清什目不轉睛的注視,始終不敢抬眼。可算等到煙蘊下落,滲入她體內,梵塵仿佛解脫般地睜開眼睛,迅速從床邊站起轉身。
“再休息一會兒,我去教人送些血過來。”他語氣柔和地說罷,就要邁步離開。
她突然拽住他的手,稍微用力,毫無防備的梵塵就坐回了床邊。
“別走。”她幽聲說,似命令似請求。
他背對著她,靜默無言。
“你說過,我想要什麼,都會給。”她微微前傾身體,緩聲道。
他仍未回應,但被她握住的手悄然動了一下。
“之前的要求我不會再提,但除此之外,你需兌現承諾。”她認真說道。
他終於轉頭望向她,那神色,竟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保證?”他沉聲問。
她愣了一下,旋即垂眸點頭,又注視著他,語氣柔和地說:“我保證。”
“你保證要一直恨我——”他說到一半停下,抽出手握住她的肩:將她拉近自己身前:“你要一直恨我,這樣我才會接受,你的要求。”
“我恨著呢……”沉默片刻,她低吟,眼角微微濕潤。
他垂眸,欣慰地笑了一下。對,就這樣……她恨著他,他愛著她,她懲罰他,他彌補她,就這樣,永遠相伴……
“梵塵,給我講個故事。”她說道。
“嗯?”他有些困惑。
“算作第一個要求。”她低語。
“什麼樣的……故事?”他仍難免於緊張。
“你和鬱芊芊的故事。”她神色沉靜,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他微蹙眉頭,顯出幾分抗拒之意。
“不會講故事?”她倒來了興致,淺笑道:“那,我問,你答。”
他沒有說話,頗為無奈地垂下眼簾。
“初次相遇,在哪裏?”她問。
“那都是你蘇醒之前的事——”
“正麵回答我的問題。”清什打斷梵塵的話,一臉嚴肅:“懲罰如果簡單又容易,那就不能稱之為‘懲罰’。”
他搖頭笑了一下,深深地望向她。這個狡猾的女人,明知他如今情之所在,卻偏讓他講述前塵舊戀,也算是“殘酷的折磨”了。不過,隻要不是什麼原諒放下的要求,他都甘心接受。
“初次相遇是在幽明山下,現今的天都,曾經的——”他頓了片刻,目光漸遠:“那個時候,尚沒有繁華城鎮,山腳下隻是寧靜村落。我是在下山取血時,遇見了芊芊。我將獵物魅惑,正要品嚐佳肴,她用樺木劍抵住了我的背——”
他突然停住,覺得自己的回答已超出範圍。
“讓我猜猜——”清什閉上眼睛,紅潤的嘴唇微微開合:“她用劍抵住你,你翩然回頭,被她嬌美的容顏吸引,而她也被你魅惑,於是兩人一見傾心——”
梵塵笑出聲來,斜睨著她道:“這是哪段戲裏的情節?我堂堂幽族始祖,怎會隨意被一個凡間女子迷住?”
“大話說的好,可最後還不是被迷住了。”她模樣慵懶地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