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的氣息,很特別。
即使融入火焰塵埃,他都能察覺。
他高估了自己?不,他那麼愛她,愛到熱烈如火焰,卑微如塵埃,隻要她有一絲氣息存留於世,他都能尋到。
要怎樣才能讓她看到自己的心?熱烈與卑微都被他藏在驕傲之下……可她應是知道的,那夜,衛黎都替他說了……嗬,梵塵呐,你就不能親口告訴她麼,真是懦弱……
她緩步走近,他緊張地閉上眼。
她打算做什麼?繼續提要求,再次嚐試忘記他?
她將他扶起,讓他背靠床頭而坐。她就在對麵,睜開眼,就能看見她那幽冷的灰眸。
她,或許是來告別的……
他想起之前似乎聽見,她明天會去找嘲風。
隻要是源自那樣容顏的愛,她都無法拒絕吧……
他輸得好慘,輸了天下,輸了她。敗者沒有言說的權利,如今,他隻怪自己醒悟太晚,錯過了他本能擁有的人。既然他從來都是驕傲的懦夫,那麼,就讓他將這可憐可悲的驕傲和懦弱進行到底,安然接受她給予的一切懲罰。
他沉下心,抬起眼簾。
她眉目如畫,淺笑溫暖,將手抬到他麵前,舒展。
“最後一個要求”她低吟,指尖夾住掌心中的藥丸,放在他嘴邊:“吃下去。”
最後一個……要求……
他的目光刹那黯淡,苦笑垂眸,沒有多問,也沒有遲疑,微微張嘴,以舌尖將藥丸引入口中。
毒藥?甜的膩人。天下怎會有如此甜的毒藥。這東西到底是什麼?無所謂,既然是她最後的要求,即使要他死,他也心甘領受。
好奇怪的感覺,這藥丸入口為甜,到了腹中卻變得火辣,熱氣在體內四散,肢體也隨之麻木無覺。
她握住他的手臂,憂傷與欣慰在眼中交替浮現。
“是不是有點痛,或是難受?”她微蹙眉頭,關切問詢。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發不出任何聲音,想要有所動作,身體卻已僵硬如石,隻有意識清醒,脖頸以上還有知覺。
他睜大眼睛,困惑難解。
“沒關係,再過一會兒,你會進入夢鄉。七日之後醒來,你仍是天下聖主。”她說著,指尖攀上他頰:“梵塵,方才我讓你服下的,是用大漠幽靈之心混合人血製成的藥丸。來曆我不贅言,你隻需知曉,這藥丸會將你變為,凡人。”
他聽罷,眼前一陣眩暈,晃了晃頭,繼而神色痛苦地望向她。
這就是你對我最後的懲罰麼,清什,讓我獨自在這裏走向衰敗,化為塵埃……
她迎著他的目光,緩緩靠近他臉龐,嘴唇輕盈地觸碰他的鼻尖,繼而移到他微顫的唇邊。
“笨蛋,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啊……”她低聲說著,吻了一下他正逐漸變暖的唇。
抬起頭時,她看到他無比震驚的神情,忍不住笑出聲,摸了摸他臉,隨後又靠在他懷裏。
“梵塵,在我心中,沒有比你更好的君王。”她說著,將掌心搭在他胸口上:“可我們又要將天下還給世人,所以,這是我唯一能夠兌現承諾的辦法,守住你的天下。至於嘲風,他並不知曉,他也在我的計劃中。我會讓他繼承神名,如此,他就不會再與你爭搶這王位。”
她欣慰地說著,拍了拍他的胸口,起身望向他。
驕傲的梵塵,此刻已哭成淚人。當然,他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不能說話,亦無法動彈。
她微笑著,眉宇間逐漸聚起憂傷。她抬起手,一邊擦拭他麵龐的淚,一邊說:“是我太貪心。藏著你的同時,愛上另一個人。到最後才發現,你早已印刻在我的世界中,誰也動不了。當然,我也曾怨恨你,許多次想要報複你,忘記你……可那些,無非是初心作怪……”
不是的,清什,是我太愚蠢,是我太驕傲,太懦弱,都是我的錯……
他在心底呐喊,用力搖頭,眼淚不斷滑落。
她似有所思地垂下眼簾,唇邊浮起一絲嬌羞淺笑。
“好想聽你說一聲‘我愛你啊,清什’,嗯……說‘我喜歡你’也行……”她仿若自言自語,沉浸在憧憬中。
他哭得更凶了,那模樣,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
她看到,立刻撲進他懷裏,抱住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她柔聲低語:“都怪這藥丸,吃下去居然是如此反應,讓你不能說話。”
她說著,又抬起頭,將耳朵湊到他嘴邊。片刻寂靜之後,她淺笑垂眸,一滴淚悄然滑落。
“我聽到了,梵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