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佑廷戴上鴨舌帽,推門下了車。
春末的郊外潮濕且明媚,濃鬱的綠色和蔚藍的天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鮮活的生命力。沒有汽車尾氣的空氣裏飄散著泥土的清香和水汽,還有點花香。唐佑廷四下尋找了一番,才發現是墓園牆角一溜兒的小梔子花星星點點地已經開了幾朵。
他從車後座裏捧出一大束白菊,又從小賣部的大媽那裏買來紙錢和香燭,然後沿著墓園的石板路慢慢慢慢朝山上走。穿過一塊墓區,又走了一段下坡路,眼前豁然開朗。
這邊是墓園裏風水最好的一塊墓區,靠山望水,環境清幽。這裏是他們幾個人精心為承卓選的。
老遠就看到趙承卓的墓前堆放著地毯似的一大片鮮花。走近了,還看到鮮花上放著的卡片和承卓生前的許多照片,旁邊點著蠟燭。這些都是歌迷們送來的。去年趙承卓去世一周年忌日,這裏也被鮮花覆蓋過。
唐佑廷在鮮花中尋了一條路,好不容易走到了墓碑前。歌迷們一直把這裏打點得幹淨整潔,相片也擦拭得一塵不染。可是唐佑廷放下了花,還是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相片。
趙承卓露齒微笑著,目光溫潤。他年輕的麵容已永遠都不會變了。
“承卓,我來看你了。”
唐佑廷說著,就著燭火點燃了紙錢。
兩年前的今天,下午三點十五分,他從經紀人那裏證實了趙承卓已經去世的消息。大概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現在已經不大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了。其實,隨後那一段日子,他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去太平間看望承卓的遺體,出席新聞發布會,出殯……所有的麵孔都被淡化,隻有承卓慘白冰冷的臉,永久地映在了他的視線裏。
唐佑廷掏出一包煙,也丟進了火中。
“你喜歡的煙,我帶來了。以前擔心你身體,不讓你抽,現在我不攔著你了。”唐佑廷在石墩上坐了下來,自己也點燃了一根煙,慢慢抽著。
煙火之中,趙承卓的笑臉就像融化了似的變得扭曲起來,看上去更像在哭。
呼呼的火聲中,唐佑廷的腦子裏又回響起了承卓的聲音。
“佑廷,我很難受。我真的很難受。你幫幫我……”
唐佑廷痛苦地禁閉上眼睛,努力把那聲音趕出腦海。
趙承卓去世前一年,時常這樣向他求助。可是唐佑廷也是束手無策。他隻能一次次撞開衛生間的門,把承卓拉出來,給他一個耳光,然後包紮好他的傷口。承卓崩潰的時候哭得就像個孩子,唐佑廷隻有抱著他,安撫他入睡。
醫生看過了,藥也吃了,都建議趙承卓入院治療。那時候樂隊日入中天,日程滿滿,唐佑廷還是頂著壓力和公司爭取,讓承卓暫時退下來休息。
唐佑廷本以為承卓會好轉,就像他以前每次住院接受過治療一樣,卻沒想到承卓這次再也沒有回來。
煙燃盡了。唐佑廷把煙蒂也丟進了火裏。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煙灰,站了起來。
“佑廷。”
一個年輕男子捧著花,從墓園台階上走了下來,站在花堆外。他皮膚曬成金蜜色,身材高大,麵容俊朗。
唐佑廷映著陽光,眯著眼睛打量他,半晌才慢慢點頭。
“阿競。”
那是原Legend樂隊的鼓手姚競。
姚競也吃力地穿過花海走過來,說:“早先打電話問你來不來,你也不給個確切的回答。早知道就和你一起來了。”
“幹嗎非和我一起來?”
“我駕照被吊銷了,找你坐順風車唄。”姚競玩世不恭地一笑,然後動作輕柔地把花放在了趙承卓的墓碑前。
唐佑廷說:“和你說了多少次了,開車不要那麼野,趕著到地下去和承卓會合嗎?”
姚競撓了撓頭,“你還是那麼愛嘮叨。”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好了。”唐佑廷又掏出一支煙。還沒放進嘴裏,就被姚競搶了去。
“做歌手要自覺愛護嗓子。”
“也就今天罷了。”唐佑廷望了望趙承卓的相片,“其他人呢?”
“你還真的不和他們聯絡了?”姚競苦笑,“旭明前幾天已經來過了,現在人應該在韓國。柏舟在紐約,趕不回來了。”
唐佑廷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你呢,最近還好嗎?”
“啊,剛好。”姚競被提醒了,摸出名片遞了過去,“之前的音樂工作室和別家合並了,多了個合夥人管手管腳很煩,不過生意倒是好多了。當然是不及你的,唐大少爺,唐天王。”
“天王個毛。”唐佑廷嘟囔著,收下了名片,“我先去車上等你。”
姚競點了點頭。唐佑廷踩著滿地的鮮花大步走了,就像逃跑似的,高挑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墓園的綠蔭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