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初自己不曾因為去救崔言智而丟下她一個人,那麼她就不會獨自一個人承受被徐昊峰追殺的擔憂恐懼;如果今日自己不曾因為感應到鬼修的氣息丟下她,那麼她就不會陷入自己的心魔。如果……
沒有如果了,雪暮寒覺得,這兩次的“如果”,就像是兩座大山壓在了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沈衣雪順從地被他們帶到了城主府,最精致的客房,可是她依舊像是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不說話,不笑,也不哭。
“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哭出來好嗎?”雪暮寒像是在哄一個孩子,聲音中帶著哀求,“哪怕你責罵我兩句也好。”
沈衣雪目光空洞,沒有焦距,靈魂似乎都脫離了身體,不知道飄蕩大哪裏去了。
一種叫做“心疼”的情緒自心底蔓延開來,轉瞬就流淌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直達靈魂深處。如果此時她可以開口,哪怕大發脾氣,他也願意!
雪暮寒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疼的滋味。
如果不是此時沈衣雪的情況特殊,雪暮寒覺得,他自己也要陷入到自己的心魔中去了。他不停的對著沈衣雪喃喃自語,說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寂靜的夏夜,風從窗戶中傳來,帶著初夏特有的涼涼的暖意,卻讓雪暮寒心中一片冰冷。
“吱呀——”
房門被人輕輕的推開,一個白色的人影走了進來,是曆劫。
看著一臉頹敗的雪暮寒,在看看麵無表情的沈衣雪,曆劫也是心中輕歎,隨手布下掩蓋氣息的結界,這才開口:“雪暮寒。”
雪暮寒似乎此刻才回過神來,看到曆劫:“你來做什麼?”
“來看她。”曆劫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沈衣雪,“一個晚上,我解開她的心魔,你放心嗎?”
雪暮寒一下怔住,顯然是不太相信曆劫的話,半晌才回過神來:“真的?”
曆劫點頭,然後看著雪暮寒,雪暮寒垂下眼瞼,心中卻是說不清的苦澀難言:不放心如何?他沒有任何辦法讓沈衣雪開口說一句話!所以即使曆劫最終做不到,他也得試試不是,萬一真的可以呢?
原來不止的普通人,修者也會病急亂投醫。
曆劫將沈衣雪抱在了懷裏,收斂了所有的氣息,趁著夜色帶著沈衣雪離開了城主府。
雪暮寒的目光追隨著夜空中那道白色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安雲城有一座塔,就叫做安雲塔,塔身有十三層之多,可以說是安雲城最高的建築,巍巍矗立在安雲城的正中心。
曆劫抱著沈衣雪嬌軟的身子,馭氣而來,一直到安雲塔的塔尖上停下。
從這裏看去,整個安雲城都盡收眼底,此刻夜幕漸濃,各家各戶的燈火陸續亮起,就如同天上的星星,明滅閃爍,卻看得人心頭一陣溫暖。
“丫頭。”曆劫的聲音幽幽,他也不管沈衣雪有沒有聽他的話,就自顧自的說道,“今日的事情,你恨雪暮寒嗎?或者,你恨我?”
“今日,我也在安家大宅的後院,卻沒有出來見你。”曆劫的聲音無悲無喜,“待你們都離開以後,我將徐昊峰和徐修平交給了司蓮心。”
沈衣雪依舊一臉的空洞茫然,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曆劫的話,而曆劫卻依舊堅持著說了下去:“司蓮心質問我,為什麼不早些出現,為什麼不阻止徐昊峰祖蘇殺人。那樣,她就不必陷入現在這般兩難的尷尬境地。”
“她說,既然修者有著超乎尋常人的能力,為何卻不去承擔超乎尋常人的責任?”
曆劫絮絮的說著,也不管沈衣雪有沒有聽到,從一開始在人界,不想現身,動用修者的力量將車夫定住,到把沈衣雪從夜流觴手中攔下,阻止沈衣雪到修真界來,再到春仙閣沈衣雪險些被活活打死,從而決定將沈衣雪帶出春仙閣,送入修真界。
這其中心境的轉變,曲折複雜,連曆劫自己都想不明白。
沈衣雪似乎在聽,又似乎沒有聽,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從沒有入此刻般濃重的恨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恨的是誰?恨雪暮寒去得不夠及時,還是恨曆劫沒有阻止徐昊峰祖孫出手?
他們就真的全知全能嗎?如果一切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那麼隻怕是雪暮寒絕對不會帶她去劍宗,而曆劫,何必執著地讓她回自己的“因果”中去?不是沒有怨過,也不是沒有恨過,隻是現在回頭去看,不過是個人有個人的責任在肩罷了。
她隻是無法接受,無法接受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另外一個女子,重複了和自己相同的悲劇命運!
如果說恨,那麼她最恨的應該是她自己吧?
司蓮心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和雪暮寒沒有交集,他肯出手,不過是因為自己罷了。而曆劫,他隻怕還是為了六界秩序,追蹤鬼修而來,和司蓮心更是沒有瓜葛,自己又憑什麼要求對方一定救下安家公子,不讓司蓮心重複自己悲劇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