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的約定
短篇小說
暑假的東京車站孩子特別多。還沒進入新幹線的檢票口，就看到很多和我們一樣的小學生。但那些孩子都是由大人領著，沒有像我們這樣隻有兩個小孩兒單獨行動的。剛剛還有一個女孩被家人簇擁著上了樓梯。
目送著那些遠去的家庭，我調整了一下背上的兩個雙肩包，看著洗手間的門口：弟弟勇二怎麼還不出來？
“勇二這家夥，磨蹭什麼呢……？”我焦急地看著頭上電子顯示屏的發車信息。如果錯過這趟“山神號”，下一趟就得30分鍾之後了。那樣的話，到仙台就會很晚。天黑的話，我真沒有信心找到隻去過一次的爸爸的住處。
“勇二，你快點啊！”我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地喊著。勇二終於從衛生間裏跑出來了，洗過的手都沒來得及烘幹。
就在我們跨上通往新幹線站台的台階時，“啊！忘東西了！”背後傳來弟弟的聲音。我回頭一看，他已經奔向了衛生間。真像他一貫的風格。我長長地歎了口氣。
“丟下你不管了啊。”雖然沒有那樣的打算，但為了刺激他，我又氣又急地喊著。“等等！等等！”勇二帶著哭腔從衛生間跑出來。為了不把畫兒弄濕，他把卷好的畫兒夾在腋下。
“別哭。還男子漢呢。”我一邊大聲說，一邊奪過他的畫兒。這時傳來馬上發車的播音。
“快跑！”我拉著他那濕漉漉的手上了台階。
因為是即將發車的新幹線，所以在散座車廂裏根本沒有挨在一起的兩個空座位。讓弟弟坐下後我就站在通道上。因為他是第一次坐新幹線，所以一直興奮地東張西望。
“你們是哥倆兒吧？幾歲了？”坐在勇二旁邊的上班族開口問弟弟。
“我二年級，哥哥五年級。”弟弟幹淨利落地答道。
“暑假吧。是去鄉下嗎？”
“去我爸爸那，沒告訴媽媽。”勇二這個笨蛋，我剛要製止他，但為時已晚。
一直笑嗬嗬地聽著的上班族，突然皺起眉頭，“沒告訴……？”，被他疑惑地一看，我慌了。
“不是的，告訴媽媽了”，我盡量用大人的口氣解釋著。緊張的我手心直冒汗，趕緊偷偷地在褲腿上擦了擦。如果被認為是偷偷跑出來的，在下一個車站就會被送下車，那樣的話計劃就全泡湯了。在呼叫中心上班的媽媽，好不容易今天上晚班，而且這個暑假隻有這一個晚班。
“確實沒和媽媽說，但是留了字條。為了不讓媽媽擔心，我寫了‘去爸爸那裏了’的字條，因此不算離家出走。買票的錢是平時攢下的要買遊戲軟件的錢，我們什麼壞事都沒做。”我做好了回答他的準備，可是上班族好像對我們已經不感興趣了，攤開雜誌看了起來。太好了。我又在大腿上擦了一下手心裏的汗。我想起了進入暑假後才給爸爸打的那個電話。
忙碌的爸爸回到家裏已經深夜了，為了跟他通話，我們一直等到半夜。非常高興終於可以聽到爸爸的聲音了，可是他卻說：“今年暑假不能回東京了。”我很生氣，不由自主地說：“不是明明說好了今年暑假陪我們一起去遊泳的嗎？爸爸撒謊！”
“真一，你要理解爸爸。你不知道吧，爸爸的公司不景氣，秋田和青森的營業所撤銷了，我還要負責那邊的業務，所以……”
“每天就知道工作。是你不想見我們吧？隻有過年時回來過一次吧？”這些話全被我咽回去了，因為打電話之前媽媽說“估計爸爸很累，你要說一些讓他高興的話”。
“勇二可是一直期盼著你回來呢。”
我看了一眼在旁邊用耳朵緊緊貼著聽筒，仔細傾聽聽筒裏漏出的爸爸聲音的勇二說。爸爸一個人去外地工作已經兩年。因此，勇二上小學後，爸爸一次都沒有在暑假陪我們玩過。我們說想去仙台找他，他總是拒絕，說“因為不能休息，你們來了我也不能陪你們玩”。
那麼，我們怎樣才能和爸爸一起玩呢？我拚命忍著怨氣。爸爸總是用一句“我很忙”來敷衍我，我被激怒了。
“夠了，撒謊的爸爸！我們不要你了，你一直在仙台待著吧！”
勇二吃驚地看著我，說了句“討厭！”就哭了起來。為了不讓他的哭聲影響我，我堵住一邊的耳朵仔細地聽著聽筒。“爸爸回去、爸爸請假、爸爸是開玩笑的”，我期待著爸爸會這樣說，可他一直沉默不語。
“怎麼了？”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我徹底絕望了，把電話遞給媽媽，拉著正在哭泣的弟弟進了自己的房間，勇二很長時間都在抽泣。
“別哭了！還男子漢呢。”我一發怒，他使勁地咬著牙齒停止了哭泣，可還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淚。為什麼這麼小的孩子暑假不能和爸爸玩呢？我使勁地抱著他，他的眼淚潤濕了我的睡衣。
“哥哥代替爸爸，暑假陪你一起玩兒好不好，別哭了啊。”
弟弟抽著鼻子，點頭同意了。
因為是新幹線，很順利就到了仙台站，我又把爸爸所在地的車站告訴了站內的工作人員，他們告訴了我如何換車。剛離開家時，覺得我們兩個小孩兒單獨去仙台，是一次大冒險，現在看來太簡單了，簡單得讓人有點兒掃興。勇二瞪著大眼睛說：“哥哥你真厲害！”弄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也很高興，感覺自己就像爸爸一樣什麼都能幹。
可是，麻煩來了。因為想到錢不夠的話會很為難，所以就沒打車。上次搬家時，是和媽媽一起打車去的爸爸家，所以接下來怎麼走我一點也不知道。那次勇二因為麻疹被放在奶奶家，因此他一點忙都幫不上。
“快到了嗎？還有多遠？”也許是馬上要見到爸爸而興奮吧，勇二在我身邊跳來跳去，問了好幾遍。“馬上就到了。”我雖然這樣回答，可是發現站前的地圖上沒有標出爸爸的住處。我又去商店問路，他們告訴我一直走就會有一條大路。
剛到仙台時感覺天氣比東京涼爽，可是，一走起來，又熱又難受。走了15分鍾左右，勇二就蹲了下來，拉都拉不動，並搖著頭說：“走不動了，口渴了。”
沒辦法，我們進了前麵的便利店，汗一下就沒了。勇二立刻來了精神，站在飲料櫃前，這也要那也要。我訓斥了他，然後買了兩瓶飲料，兩個麵包和一塊巧克力。
找零錢時，我順便問了阿姨一下爸爸的住處，她很遺憾地說：“方向反了。”“反了……”，我一聽腿就軟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隻好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