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顧微月躺在床上,胸口不時傳來陣陣疼痛,呻吟聲不斷溢出,秀眉緊蹙,無力的素手卻在虛抓著什麼,額上細汗湧出,雙唇緊抿,似乎在努力克製內心的痛楚,厚厚的暖簾隔住了外麵凜冽的冬風,屋內焚著香,縈繞在鼻尖,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這一日,顧花朝坐上馬車,堅定的離開了顧府,馬車行駛在寬闊的道路上,碾過厚厚的積雪,留下深深淺淺的齒印,也留下了她所有美好的記憶,暮雪陪伴在她身邊,為她拂去衣袍上沾染的殘雪,巍峨的宮牆要將她與外麵隔絕,從此再無自由,她被封為蘭美人,入主依蘭殿,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臨別時,竟然無一人來送,這就是她作為眼線該有的待遇嗎?隻希望她的犧牲能帶來成功,否則犧牲的就不止她一個人了。
離別的悲愴充斥於天地之間,李夫人在濟安堂頌經祈福,顧澤悠在秋月閣照顧顧微月,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好像還似平常一般。
春來冬去,花落花開,年複一年。
地上的積雪已全部融解,化作流水淌入泉中,叮咚作響,百草權輿,林木鬱鬱蔥蔥,湖邊花香款款而來,桃紅綠柳,相應成趣。不遠處少女們正在嬉戲,時不時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幽幽天地間,充斥著無限的快樂與幸福,婉轉悅耳。
嫋娜少女羞,歲月無憂愁。
“微月!”談泊卿清潤的聲音傳來,驅散了鬱結在心頭的煩悶。
談泊卿一襲白袍纖塵不染,佇立在身後如孤鬆般挺拔。
顧微月回頭,眼波流轉,嫣然一笑,暗淡了身後鮮嫩欲滴的花,“你來了!”
談泊卿有一刹那的失神,他不曾見過這樣的顧微月,但隨即報之一笑,“讓你久等了。”
顧微月垂首低眉,纖手挽起鬢邊被吹亂的發絲,看起來那樣溫順,與平常大不同。
她知道,她必須牢牢的抓住談泊卿,她知道,顧花朝的婚事已經了結,如今易少謙的態度不冷不熱,夜長夢多,談泊卿是自己最後的希望了,內心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番,倏然發現,自己這是怎麼了?
談泊卿眉峰稍蹙,不自覺的握住顧微月的手,掌心的溫度傳來,初春寒氣還未散,顧微月的手本就凍得毫無知覺,被談泊卿握在手心,全身一僵,有點不太適應,內心掙紮了好一陣子,才坦然回握住他的手,抬起頭朝他咧嘴嗬嗬一笑,兩人並肩行走在湖邊,踏在柔軟細嫩的草地上,感受著春回大地的愜意。
奇怪的是,談泊卿對於刺殺的案子調查的進展如何絕口不提,顧微月卻明白了,顧澤悠說談泊卿向易紹文稟報說是宇國派來的人,顧微月聽後不敢置信,談泊卿如此精明,難道會發現不了,何況他還與顧澤悠天天在一起,再就是,談泊卿也不跟她說,她還是從顧澤悠的口中才知曉的,談泊卿若真愛自己,難道不想替她報仇?最奇怪的是,顧澤悠竟然也相信了談泊卿調查的結果。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不需要她來操心,她知道,大哥現在是鎮北將軍,被授予十萬兵權,可就算是這樣還是無法抵抗朝廷的百萬大軍,即使他在易紹文身邊安插了顧花朝,也不一定會有什麼幫助,顧花朝絕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前功盡棄,顧家也會被滿門抄斬,由此可見,顧浩辰一定還有人相助,可是她想不出來到底誰會幫他,朝廷中的人她不太了解,但是在當今這樣的世道,估計個個都是貪生怕死之輩,貪圖眼前的安樂,朝中有實力的將軍也不過寥寥數幾,鎮南將軍藍流雲隻懂紙上談兵,他的姐姐是先皇的德妃,因此才被予以重任,此人靠不住,顧浩辰也不會去拉攏他。
現在來看,談泊卿是真的不知道幕後凶手是誰,怕耽擱的時間太久會惹怒易紹文,隨便找了個人來頂罪,還是知道了他們的計劃,想要與顧浩辰合作?又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突然間,顧微月捂住胸口,緊咬下唇,素臉蒼白,微微躬著腰背,談泊卿感覺到她的異樣,忙雙手扶住她,焦急地問道:“微月,你怎麼了?是不是胸口又痛了?”
顧微月艱難的擠出幾個字,“無事,過一陣子就好了。”
其實,她不痛,她隻是突然間想試探一下談泊卿,她想知道,談泊卿若是要娶她,會不會接受一個時刻有著生命危險的她,會不會厭倦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
自從上次胸口突然的疼痛之後顧微月每隔那麼幾天,想起傷心的事情,就會抑製不住的痛,大夫們無法救治,隻能開著一副又一副的藥,秋月閣整日彌漫著濃鬱的藥味。
談泊卿確是擔憂至極,突然間顧微月腳下一空,談泊卿打橫抱起了她,提步走去,顧微月心裏發慌,這樣被別人看到,不大好,小聲的問道:“你是要帶我去哪兒?”
談泊卿雙眼平視前方,“回顧府!”
顧微月全身一抖,忙抓住談泊卿的衣領,“不行,這樣不好!”
聞此言談泊卿停下腳步,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自己是有些唐突了,不該失了分寸的,他看向懷中痛苦難耐的顧微月,因疼痛而微微喘息,玉骨冰清,朱唇皓齒,明眸黛眉,秀發飄飄,憐愛之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