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三年,帝都,雪。
連綿十裏的錦紅,是整個帝都皇宮最為繁華耀眼的景觀。
夜裏下起了大雪,覆蓋了整個皇宮,覆蓋了連綿十裏的錦紅,元慶帝在大雪之後,立即命百人掃除積雪,恢複那一片十裏的梅花林。
青瀾聽到消息的時候,把婢女端上來的藥揮手固執的退了下去,大雪的天氣,屋子裏有火爐,她蓋了兩層厚厚的蠶絲被,可是還是覺得很冷,好像冷到了骨子裏。
夜深的時候,兆夕是被一陣咳嗽聲吵醒的,大雪的天,她隨便裹了一件外衣,就衝進了甘泉殿,看著那個至高無上的女人一隻手垂在床邊,一隻手捂著嘴,劇烈的咳嗽。
她穿著白色的女官官服,腰腹處的帶子忙的都沒係好,就急忙的掀開了珠簾,走了進去,急聲道:“娘娘,這樣咳下去不行啊,奴婢去給娘娘找禦醫來吧。”
一瞬間,屋子裏沒了咳嗽聲,靜謐的有些可怕,兆夕剛想抬頭說話,就看著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坐在了床邊,穿著單薄的白色外袍,袍子上用銀線繡著幾朵大大的牡丹花,看起來雍容之極,她手枕在床頭上,頭發散披著,一雙眼睛毫無光彩的盯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兆夕,你說這是不是本宮的報應?”
底下沒了回音,青瀾一雙無神的眼睛一動不動,好像一座雕刻的極好的石像。
她沒再說話了,無聲的揮了揮手,示意兆夕下去,然後又一個人躺在被子裏,睜著眼睛到天明。
第二天清早的時候,兆夕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就進了殿裏,卻見得青瀾獨自一人在銅鏡前梳著自己的秀發,她的眼睛畫著青綠色的顏料,嘴唇殷紅,像是宮門前連綿十裏的紅梅,兆夕把要藥端給她,青瀾一隻手接住就喝了下去,絲毫也不覺得苦。
“娘娘要是覺得苦的話,吃枚蜜餞吧。”
風突然間大了,吹開了甘泉殿的窗戶,森冷的風呼嘯著往殿裏湧來,像是急速而來的蒼鷹一般,帶著讓人顫抖的冰冷。
兆夕手裏端著一盤蜜餞果,冒著甜膩膩的絲兒,有些讓人食欲大振的感覺,青瀾卻吩咐撤了下去。
從小到大,生過無數次的病,那一次不是皺著眉咽下即難聞又難喝的藥,其實有時候人生就像這藥一般,感到苦了,就吃蜜餞,然而下一次卻會感到更苦,莫不如一開始就不品嚐這甜,好習慣了這苦,就是人生後來的無數次苦澀,都可以不皺眉頭的咽下。
她的手裏拿著畫眉的黛石,卻有些發抖,恍惚間是很小的時候,母親告訴她,這一生中,女人可以自己做任何事,可是這畫眉啊,要的相公來畫,才最美。
風還在不停的吹著,珠簾紛紛作響,泛起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漣漪。
她拿著黛石,慢慢的舉起手向自己的眉畫去,好看的線條被她一條一條的畫出,描繪出優雅大氣的眉峰,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雍容華貴,唇色嫣紅,頭頂上帶著珍珠黃金瑪瑙石各種名貴寶石打造的鳳冠,她笑了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將要出家的黃花閨女。
兆夕給她拿來了紅色的吉服,袖口繞金絲,裙尾嵌著團錦牡丹花,胸襟前繡著金色的風華,青瀾伸直了雙手,讓兆夕給她套上了吉服,然後穿上了鞋子,就著殿門走了過去,兆夕跑上前去想要打開殿門,卻被青瀾攔了下來,她道:“本宮自己來。”
門被打開,襯托出青瀾的麵色異常的白,兆夕跟在她身後,看著眼前主子挺拔的背脊,一步一步的走在雪地上,絲毫不費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