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刺琴(1 / 2)

臨近中秋,闔宮上下忙忙碌碌,這次的中元節換成了由顧修容操持。崔貴妃因陛下徹查崔相而被幽居披香殿,不得外出。太後與陛下爭執了一場,病情愈發嚴重,臥床不起。

這日,暮雲與李得用雙雙造訪結綺閣,隨之而來的是和儀公主的儀仗與華蓋。她第一次見這位金尊玉貴的可人兒,大約知道他們的來意。

暮雲姑姑神容憔悴:“婕妤,太後病重,皇後與壽安公主悉心照料,太後不願小公主沾染病氣,提議陛下另擇娘子照顧。”

文雋沒有立刻去親近她,詢問李得用:“阿翁,陛下選的我?”

李得用笑笑:“夏季的時候,婕妤是不是常天不亮就去仁壽殿送新鮮蓮蓬?”

暮雲姑姑點了點頭:“又一次小公主起的早,見了你送的蓮蓬,愛不釋手一個人在那裏玩了許久,後來你不再來了,她還經常問奴送蓮蓬的韓娘子怎麼不來了?”

文雋蹲下身一點點靠近小女孩兒,聲音異常輕柔:“公主喜歡蓮蓬,明年開春我讓人在池子裏種上些,好不好?”

和儀到底孩子心性,拍拍手掌露出虎牙:“好!”

文雋把自己住的暖閣騰出來給和儀公主和幾個一直伺候的乳母麽麽,自己挪去了偏殿,暮雲和李得用一旁小心看著生怕出丁點差錯。

她親自送兩位出去,詢問暮雲:“姑姑,太後病得很重麼?”

暮雲一時哽了哽喉嚨,接過李得用遞過的一方魚戲荷葉羅帕,偏臉擦了擦眼角的眼淚:“那日太後急怒攻心,嘔了一灘黑血,太醫趕到給小心施針,仁壽殿也上上下下折騰了整整一夜……”

文雋眉心滿是擔憂:“那現在呢,太後她如何了?”

李得用微微仰頭望著深秋霞彩天空:“太後吉人自有天相,過陣日子,就會好的。”

夜裏陳籍來結綺閣用膳,見和儀一切妥帖,連日的陰雲似乎鬆動了些,喟歎一聲:“許久不曾聽你撫琴了?”

春娘會意將琴台移至月下中庭,和儀嬉笑著跟前跟後,微仰頭望著文雋:“和儀也想聽韓娘子彈琴。”

文雋蹲下身看著她,笑容如水一般柔和:“公主喜歡聽什麼曲子?”

和儀思索半天?,調皮地蹭到陳籍身後,漏出烏黑的一雙秀目,文雋忽而心下感歎想來她生母一定是位不可多得的沒人,然後聽見小公主嬌聲道:“阿爺想聽的,就是和儀喜歡的!”

陳籍眼裏流露出少有的溫情,一把抱過她:“韓娘子想彈奏的,就是阿爺想聽的。”

文雋撥弦幾聲,庭院上方是稀疏的葡萄藤,月光灑進一些照在琴上,她信手彈奏了一曲《猗蘭》。此曲位前人丘明所作,文雋母親孟婥尤愛此曲,曲調清麗委婉,節奏緩慢悠揚,她彈著彈著忽而思緒萬千,一個強烈的脆音。

她的手被琴弦拉了道長長的口子,陳籍放下和儀走近她,看她疼得幾乎坐不穩,便撕下白色中衣為她纏住傷口,而後將她打橫抱起,進到內閣放入帷幔之中。

春娘、紅霞等人誠惶誠恐跪在踏前,李得用訓她們:“你們怎麼伺候婕妤的,琴弦被人換了也茫然未知。”

此事外間響起一個洪亮的女聲:“前天午時所有人都在吃飯,就你一個人在琴室附近盤旋,婕妤的傷還不是你搗鬼?”

李得用向春娘問道:“外頭吵嚷的人是誰?”

孫敬被人領著衝衝忙忙趕過來,陳籍見了他,怒得踢了他一腳:“盧廷山呢,你們尚藥院是不是覺得日子過得益發容易了?”

李得用連忙扶起孫敬,向陳籍解釋:“盧奉禦一直守在仁壽殿,孫醫佐是他的得意門生?,韓婕妤的病症也一直是他看的,陛下切勿動氣!”

陳籍看著孫敬瑟縮的樣子,冷笑一聲:“治不好韓婕妤,你不必再回尚藥院。”

李得用引他上前,孫敬看了滿地的血水,略看了看傷口,看到她早已痛暈死過去,手心翻飛的血肉,顧不得其他,開始悉心為她止血鎮痛......

陳籍看他有條不紊動作嫻熟,回頭問李得用:“鎮恍惚聽到,有人說抓到了害她的人?”

李得用躬身詢問:“陛下要親自審理麼?”

陳籍冷冷掃了跪滿一地的宮人:“結綺閣上下所有宮人,杖責三十。凡是有謀害嫌疑的,不聽辯解,一律杖殺。”

李得用冷汗畢出:“和儀公主的宮人也......”

陳籍看著李得用:“既然入住了結綺閣,就要一視同仁!”

李得用受命去望仙閣請顧修容,回身聽了一耳朵的哀嚎聲,也忍不住暗忖,這後苑內宮的暴風中心是不是終於要移位了。

尚書府害死一貫清雅,崔芸芸連等了杜商幾日都不見他回來,天不亮就在門外守著,侍女勸她:“夫人有孕在身,還是進去安睡吧,待少監回來,奴喚你便是。”

崔芸芸繞著絲帶打結,輕輕推開勸她的侍女:“我不信,他要躲我一輩子!”

話音剛落,不遠處有燈火移動,崔芸芸奔走幾步,看清正是一身疲倦的杜商,她欲語淚先流,當著侍女小廝的麵跪倒在杜商身前:“我求求你,放過我阿爺,放過崔家......我做什麼都可以......你不願意娶我......我都知道......你休棄我便是......看在我們即將出世的孩子麵上,留我阿爺一條生路,留他外祖父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