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布防(1 / 2)

營帳中有人進來,少女看清來人,喚道:“七哥來了,我正和老師說到你。”男子臉色凝重,道:“公主實在不該以身犯險,那齊軍軍營可不是好闖的!”少女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那陳簡在我們軍營可以來去自如,我的身手好歹是老師親自傳授的,憑什麼就不行?”男子看著一旁老者,道:“老師,您就放任公主胡鬧麼?”段石奇撚須笑道:“兩軍雖暫時休戰,公主此去,探一探他們虛實也好。若不是上回那小子來我西涼營中刺探,回去後有火速派人查探出南安王叛亂一事,老夫怎會如此被動,要接受他們的談判。”少女在一旁道:“我倒要看看,齊軍究竟多能耐,難道真的是銅牆鐵壁不成?”李池是西涼國主親侄,自小長在宮廷中與皇子公主一處,後來因資質上佳被段石奇看中親自教導,成年後也數次隨軍出征,這次更做了一軍主帥。他穩妥持重,眉目中擔憂不減:“郗妹妹,你喚我一聲七哥,咱們又都拜在段將軍門下,恕我直言,你一個女兒家,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若是有何閃失,皇後那裏,你阿兄那裏,我回朝要怎麼交代?”李郗偷眼看她這個滿臉愁容的七哥,笑著拉了拉他的衣甲:“七哥,這趟你放心便是,我承諾你,我一定毫發無損的回來。”李池擔心之色未減,語氣稍稍緩和,仍勸道:“公主,你還是再仔細斟酌……”段石奇抬手止住他的話:“七郎放心,他們既然應承公主前去,那麼公主此去,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危險。”李池聽罷,絮叨一番才同段石奇告辭出了公主營帳,他靜默走在段石奇一側,眼神頗為不解。段石奇闊步而行,聲音坦蕩:“對於上次夜探我方軍營一事,對方不過是思忖我方顧及顏麵,才在公主刁難之際提出讓她回探,所以我也不反對公主走一趟。”李池在心中回味半晌,方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也好也好,兩方戰鼓歇了,對太子去兆京商談議和條件,也有助益,這場兵戈大概真的要停了。”涼風在鳴蟲鴉雀此起彼伏的聲響中趁夜而入,韓文朗的營帳僅有快要燃盡的燭火搖曳著,桌案上的酒壺早已空空如也,天黑前宰殺的養還剩下大半隻。這日甫一入夜,陳簡就夥同幾位戍守夜防的將士要一起烤肉喝酒,還硬把韓文朗也拽上。他畢竟是此次征戰名義上的主帥,又有王爵,而且眼下同西涼也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大家也草草安排手下的人之後,就隨他來到韓文朗營帳,飲得十分盡興。營帳裏,軍中一貫冷麵的陳簡恢複了他在京時那副樣子,放下身份和那些將士插科打諢,邊帶頭豪飲,還嫌濁酒粗劣,承諾回京後請那些人上自己府中,好酒好肉招待一番。這些人都是軍中粗人,見衛王殿下如此平易近人,便放心暢飲,飲至半夜才東倒西歪相互攙扶告辭離開營帳。陳簡見他們離去,從桌案上抬起頭來,渾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唇邊的酒水,看著一向整潔的營帳變得一片狼藉,笑了笑,向對麵還趴著的人道:“文朗,把你這兒折騰成這個樣子,實在對不住!”韓文朗這才緩緩起身,揉著發酸的胳膊,詢問道:“布防圖已經照你的安排放在你營房中最顯眼的位置了,不過,段老將軍的那位徒弟真的今晚會來嗎?”陳簡頭有些發昏,意識卻格外清醒:“今夜星月暗淡,蟲鳥聒噪,風向往南,如無意外接下來定是連這幾日的暴雨,所以,她今夜一定會來。”韓文朗借著快滅的燭火看他運籌帷幄的模樣,心生歎服,卻還是不大放心:“布防圖給他們拿去真的不要緊嗎,萬一此番議和跟我們計劃的有出入,豈不是要埋下禍患?”營帳外似有疾風掠過,陳簡眉目一緊,迅速提劍閃身出去,韓文朗緊隨其後。有一隊巡防兵剛巧巡到他們這裏,帶頭的人見他們的樣子,快步上前拱手問道:“衛王殿下,可是發現有什麼異動?”陳簡眉目並未鬆弛,朝相反的方向一指:“我好像看到一個黑影往那邊去了,你們速去看看。”那人忙領命,隨即帶人往那邊追蹤過去。聽著那陣腳步聲鎧甲聲越來越遠,韓文朗語氣和緩:“看來他們今晚,要白忙活了。”陳簡轉身掀帳進去,氣定神閑地點燃了一盞燭火,方恣意坐臥一側,任由韓文朗在一旁來來回回踱來踱去。半個時辰過去後,他才睜開微閉的雙眼起身,韓文朗叫住他:“你這是要回自己營帳了?”陳簡打了個哈欠,道:“那位想必已經得手,並全身而退了,打擾你一夜,我也該回了。”韓文朗不等他離帳:“當日談判時,那人稱段老將軍為老師,又一身男裝示人,可我們都看得出她其實是個女兒家,她到底是社麼人?”陳簡側身看他:“段老將軍的女弟子,又喚西涼主帥李池七哥,李池又是宗室貴胄,貿然提出探營後,樊將軍反而欣然接受,我也好奇,她究竟是誰?”韓文朗被他噎得一時無語,凝神想了片刻,方睜大眼睛恍然大悟:“西涼國主怎放心讓自己最寵愛的女兒來這種地方?”陳簡不置可否笑道:“西涼女子自小騎射習武尋常得很,百年間西涼軍中也出現過好幾位英姿颯爽的女將軍,這沒什麼可稀奇的。”韓文朗搖搖頭:“不過像我大齊女子也好,自幼學的是詩書翰墨,識明理曉大義,一方水土養育一方兒女,可謂西北長勁草,南地有清芳。”陳簡神色一斂:“當日不得已夜探西涼營防,我身為名義上的主帥其實是理虧的,如今形勢有變,對方既然提了要求,自然要給足他們臉麵。日前我同樊將軍以及軍師仔細商量過,明日起,我軍營防就會開始重新部署,文朗你可能要辛苦上一陣了。”韓文朗聽他這樣說,明顯鬆了一口氣:“我辛苦些不算什麼。”陳簡舉步邁出去,抬頭看著剛從雲霧裏轉出來的涼月,道:“不曉得,她好不好?”當日派往臨城打探西涼國都情報的那隊騎兵,隻帶回與戰事相關的消息,其餘的事守口如瓶,不管陳簡他們私下裏如何周旋敲打,仍得不到跟韓家相關的任何風聲。他和韓文朗心裏清楚,既然是借由範玉生手下的人得回的消息,韓家是危是安,不可能沒有半點訊息。全軍上下唯一有權利,並且能威懾那些人的,使他們不敢隨意開口的人,也隻有主帥樊青。至少回京之前,他和韓文朗無論如何費心,韓侯府究竟發了任何事,他們根本無從得知。如今陳簡唯一能夠做的,也就是竭盡全力幫助樊青協調與西涼軍隊的關係,李池也好,段石奇也罷,就是那位西涼公主,他們心有不忿,提出要求,苛刻也好,不合常理也好,他都會去設法化解。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任何的延緩,他要回兆京,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不知福禍,他要回去。李郗這一趟出乎意料的順利,她拿著從陳簡營帳中取出的布防圖,剛一踏出齊方營帳,便有一隊親衛前來接應她。她回到燈火通明的營帳時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李池看見她平安歸來,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又見她把布防圖遞過來,剛想接過打開。卻被段石奇攔手接下,隻見這位老者並未打開,而是徑直將布防圖扔進燃燒正旺的火盆中。火盆裏麵的火將帶有錦布繪製的布防圖很快燃燒幹淨,李郗和李池大惑不解看著段石奇,女子心痛質問道:“這可是我費盡千辛萬苦從他們主帥營帳中拿來的!”李池也問道:“老師這是做什麼?”段石奇看著那燃燒的火焰,哼了一聲:“公主這一趟辛苦了,隻是這布防圖燒了並不可惜。”李郗委屈道:“我籌謀了數日才等到今天,怎麼不可惜?”段石奇歎道:“是我低估他們了,北燕有斛律濯,南齊有陳簡,不愧是孟令申親手教出來的,而西涼,我卻垂垂老矣!”李池聽他連連歎息,勸解道:“老師何必生出這些感歎,咱們西涼,還有數萬鐵血男兒,個個都是錚錚鐵骨,不畏生死。”李郗也附和道:“還有許多像我這樣的巾幗女英雄呢!”段石奇眉目難得慈和:“公主說的是,我西涼還有許多像您這般不輸男兒的巾幗。”李郗眼神堅毅:“老師,說實話,我倒覺得那陳簡沒有你說的厲害,今夜我幾乎就是如入無人之境,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當日勇闖我們軍營的那個人,簡直有草包之嫌。”段石奇擺擺手:“公主大意了,今夜不是他們布防不精,而是他們本來就打算將布防圖拱手奉上。”李池驚呼一聲,道:“布防圖也可以隨便送給我們?”段石奇看著他解惑道:“我之所以放心公主孤身前去,是知道他們既然想休戰議和,必定不會傷害公主。隻是沒想到陳簡竟然為表誠意,不僅鬆懈布防,甚至親手將布防圖奉上,此人為達目的,心胸之廣闊,心機之深沉,我突然就不意外,當年他年僅十五歲就孤身夜襲燒掉我軍糧草補給。他並不是初生牛犢,而是有謀略有膽識。”李郗看著段石奇態度轉換之大,不忿道:“總之,老師不就想說,我給那陳簡擺了一道麼?本來還有布防圖,也給您老就這樣燒了。”段石奇正色道:“公主,你既然誌在家國,就該深想為何對方這麼輕易,肯讓你把行軍中最重要的布防圖取走?”李郗冷哼一聲不搭話,李池很是好奇,問道:“究竟為何?”段石奇聲音滄桑卻極有力度:“因為布防圖上的部署對於他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應該從明天開始,不管這雨下得再滂沱,他們的新部署也不會耽誤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