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不曾有過快樂,從出生開始,冷漠的母親,屈辱的生活,私生子的身份……
陰霾的生活讓人無法呼吸,我幾乎每天都要承受著來自旁人的羞辱和嘲笑。我將自己圈禁在一個狹小的屋子裏,不用麵對外界,不用接觸任何人。
母親從整天哭泣,到整天咒罵,最後到如行屍走肉般的過活。她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失去你他。
我是不該出現的人,這是我從小對自己的認知。而每個見到我的人,都指著我笑著說,這就是藍采潔和那個男人的私生子……
那曾經夾雜著饑餓,寒冷,羞恥,肮髒以及我對那個從未見過的男人的憎恨的日子,從未出現過希望。
直到五歲那年,天空依然陰霾,周圍的空氣依然汙濁。但是我的視野裏卻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如彩虹般的色彩。純子是在那個時候走進我的生命的。
當時母親昔日的好朋友高橋亞美阿姨來看望潦倒的母親,她同時帶來了自己的小女兒高橋純子。我依然記得她出現的那天穿了一件粉色的公主裙,濃厚的黑發被挽在頭頂並且插了一朵潔白的花。
那時候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花,隻覺得它好香好迷人,淡淡的花香彌漫在我周圍,讓我無所遁形。
我蹲在角落,被這帶著暖暖光彩的可人兒刺傷了眼睛。我想盡量掩藏自己,那灰暗的,肮髒的身體。可是隻有十幾坪大小的房子,讓我無處躲藏。
純子沒有像以往我遇到的其他小孩一樣,見到我就尖叫、厭惡然後躲得遠遠的。我看見她那雙白色的小皮鞋出現在我的低垂的視野裏。
純子掏出自己白淨的小手帕,替我擦去額角不知什麼時候留下的血漬。微微的疼痛讓我猛然抬頭,遇見的竟然是她甜美笑容。我至今仍然記得她兩頰的酒窩,像灌了蜜一般讓我的人生第一次看到了灰色以外的顏色。
由於高橋阿姨要留在法國停留三個月,所以純子可以天天來找我。那是我最快樂的三個月。純子拉著我上街,替我拍掉膝蓋上的灰塵,還為我帶上她親自做的蝴蝶領結。
在其他人走過來羞辱我的時候,她總是那樣堅定地站在我麵前。溫柔的純子這時候會變得很凶很潑辣,但是我覺得她好美,即使在罵人,那聲音也如天籟般的致命。
當我夜夜期盼著這樣的美好能夠一如既往,當每一天即將逝去的時候都心如刀絞,我完全沉浸在對美好的患得患失中時,我的父親回來了。
那個我恨到骨子裏的男人,在一個不期然的午後出現在我麵前。他並不高大,眼角有著些許折痕,雖然在看到我的時候他震驚、錯愕、傷感,最後痛哭出聲,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純子的鼓勵我是不會接受他的擁抱的。
父親回來了,純子卻要離開了。因為高橋阿姨看到母親終於重獲了生活的希望,總算能放心地回日本。因為和純子的分離,我更加憎恨我父親。
如果從未嚐試過快樂的滋味,那麼痛苦便隻是一道每天喝下的湯藥,無色無味。如果曾經擁有過幸福,當再次失去的時候,痛苦的味道會比之前苦上幾千倍。
那段時間父親時常盯著我發呆,他說你很像你的祖父。我不置可否,依然想著那個帶著淡淡香氣,潔白如夢幻般的女孩……
但是,生活又一次出現了變故,有一天當我一早醒來,發現家裏一片狼藉,而我的身側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他說,他是我的爺爺,我是他唯一的孫子。
他說,父親在一個小時前出車禍死了,母親重傷在醫院。
他說,你不要難過,從此爺爺會在你身邊。
我說,我願意跟你走,隻要能見到純子。
爺爺那天老淚縱橫,他那有些凹陷的眼角不斷地滲出淚來,我隻靜靜地坐在一旁,無感無淚……
他失去了兒子,而我依然一無所有。
回到鳳家的日子,我成為鳳族赤色櫻花的唯一繼承人。我那時不懂得這些,或許因為這些都不重要,我依然記掛的,隻有純子。
後來我聽說,高橋阿姨移居到法國,方便照顧車禍重傷的母親。聽到這個消息的我發了瘋似的想要逃回法國,每一次都被堅守在家門口的保鏢輕鬆拎了回來。
一開始老爺子並不在意這件事,以為隻是小孩子無厘頭的胡鬧,直到我第一百零八次失敗,那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我的逃跑終於引起了爺爺的注意,於是在我第一百零九次逃走的時候,我在家門口遇到了他。
他杵著拐杖,隻身一人站在我麵前,那清瘦的身體像他身後的月光一樣,清靜蕭索。
他說,打敗了他就讓我走。
結果我輸了,一個擁有無窮活力和強大動力的我,輸給了一個杵著拐杖的老頭子。我被他踩在腳底下,那根拐杖靈活地敲打著我的每一個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