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徹底清醒過來的徐北遊終於是察覺出不對,猛地坐起身,回頭看到正低垂著頭的知雲,頓時尷尬無比。
一時間,這對懵懵懂懂的小男女陷入到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尷尬沉默中。
但不管怎麼尷尬,這一刻,注定會在兩人的記憶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果說二十歲是人生的春季,那麼這時候的感情心事,就是春天中綻放得最為熱烈的嬌豔花朵,潔白無瑕。
沒有盛年時的心機算計,沒有暮年時的利害牽扯,有的隻是年輕人最為純粹真摯的情感。
正在遠處將最後一具屍體化作粉末歸入塵土的公孫仲謀微微一笑,直起身來,輕聲感慨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再上層樓,再上層樓。”
的確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人,徐北遊不知說了句什麼,知雲的臉終於不再那麼紅了,反而是破天荒地伸手輕拍了徐北遊一下,小臉氣鼓鼓的,隻是眉宇間卻怎麼也遮掩不住那分笑意。
已經是蒼蒼白發的公孫仲謀望向這一幕,眼神黯然。
在黯然中有落寞,也有緬懷和追憶。
那一年,道門和劍宗大戰在即,值此緊要關頭,劍宗長老蕭慎背棄劍宗,暗地中投入自己侄孫蕭煜的麾下,同時也成為道門的劍峰峰主。
也就是那一年,蕭慎在蓮花峰上大開殺戒,親手屠戮毫無防備的劍氣淩空堂。
整個劍氣淩空堂幾乎被屠殺殆盡,隻有公孫仲謀和那名女子僥幸逃得性命。
隨後更是雪上加霜,師尊上官仙塵受天誅身死的消息傳來,劍宗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變得搖搖欲墜,接下來劍宗和白蓮教這一派兵敗如山倒,蕭皇和道門、佛門那一派大勝在即,搖搖欲墜的劍宗終於是轟然坍塌,道門開始大肆追殺劍宗餘孽。
兩人隻能一起亡命天涯。
世人隻知兩人最後分道揚鑣,甚至老死不相往來,卻不知兩人也曾在一次次生死困境中相濡以沫。
那時候的公孫仲謀可不像今日這般所向披靡,修為尚淺,在鎮魔殿的追捕下,不能說惶惶不可終日,也是狼狽不堪,甚至朝不保夕。
也就是在最艱難的時候,本就有婚約在身的兩人結為正式夫妻。
沒有六禮,沒有高堂,沒有親朋,沒有花轎,甚至沒有一襲嫁衣,隻有兩人,兩劍,兩支喜燭和兩壺濁酒,以天地為證,兩發交纏。
那是公孫仲謀一生中的夏季,酷烈日頭和狂風暴雨並存的夏日。
至於為何會形同陌路,其實也很簡單,二十年後,女子累了,不想繼續奔波下去,而他又沒辦法給她一個安穩,當一個可以讓她安穩的契機出現時,兩人也就順理成章地到此為止。
相濡以沫,終究敵不過相忘於江湖。
公孫仲謀想起當初離別時的情景,當時兩人一個字也不曾說,隻是決絕地各自轉身。現在想來,雖然有時勢使然的緣故,但又何嚐不是年輕氣盛?
老了老了,晚景淒涼,可曾後悔?
有風起,已經帶出幾分初秋的涼意。
公孫仲謀又看向那對年輕男女,喟然道:“老來識得愁滋味,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