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取得直白俗氣,卻是整個江都城裏首屈一指的大商號,在這裏天南海北的各種奇珍異寶應有盡有,江南本地的冰蠶絲綢,東北後建的鹿茸老參,西北草原的獨產暖玉,寶竺的象牙和石中翡翠,魏國的精金和各色寶石,帝都內廷最新打造的新款頭麵首飾,天南之地的冬蟲夏草,甚至還有漂洋過海而來的自鳴座鍾和懷表等物,讓人眼花繚亂。
葉道奇拿起一塊正宗暖玉,握在掌中,問道:“謝兄,這商號的東家是誰?”
謝蘇卿道:“以前是在張雪瑤名下,現在應該歸屬於徐北遊的名下了。”
“原來是他。”葉道奇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暖玉,“這份產業可是不小,他若是能拿在手中,那可真是英雄出少年。”
謝蘇卿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將那塊暖玉連同一塊鍍金懷表一起買下,道:“秦穆綿的行院,唐聖月的當鋪賭坊,再加上張雪瑤的商號,這都是日進鬥金的營生,就是我們這些人看了也要平添三分羨慕。”
兩人走出多寶閣,葉道奇接著剛才的話頭說道:“其實這些還不算什麼,最讓人眼紅的還是海路生意,就連坐擁小半個後建的慕容玄陰都不惜幾次三番造訪江都,可惜被那幾位算是你我長輩的女子給打了回去,最後落了一個灰頭土臉。”
謝蘇卿輕聲道“如今的魏國也好,當年的衛國也罷,不管怎麼說,張、葉、慕容、公孫、上官五家都曾是同氣連枝,如今葉、慕容兩家飛黃騰達,張、公孫、上官三家不複往昔,但總要念幾分故人情分,慕容玄陰不念自己的出身,壞了規矩,但葉兄卻不能把事做絕,免得授人話柄,汙了自家清名。”
葉道奇看了他一眼,淡笑道:“謝兄這是在挖苦我。”
謝蘇卿笑道:“隻是想給葉兄提個醒。”
“願聞其詳。”葉道奇皺眉道。
謝蘇卿緩緩道:“放眼當今天下,你我二人算不上真正的大人物,難以隨心所欲,卻也不能算是小人物,最起碼還有一份祖輩給予的恩蔭富貴在身。相對而言,諸如皇帝陛下和掌教真人這樣的大人物好做,秉持謹慎二字,即便沒有大功,也不會有大過。諸如升鬥小民這樣的小人物也好做,不懂天高地厚,也不懂天心大勢,渾渾噩噩聊度一生便是。唯有你我這等不上不小的角色最難做,對上,要揣摩上意,謹言慎行,勤懇做事,對下,要故作城府高深,講究駕馭之道,看似風光無比,實則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葉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葉道奇頗有感觸地點頭道:“謝兄此言說得在理,而且還是一針見血。”
謝蘇卿笑了笑,感慨道:“在俗世中廝混日久,越發明白聖人所言的中庸二字,不爭一時之氣,不圖一時之快,不逞一時之強,說白了,在我們這個位置不需要那麼多殺伐果決,更多時候還是要凡事留有三分轉圜餘地,一分佛心善念,興許在日後就能讓自己多一條退路。”
葉道奇沉默許久,緩緩道:“謝兄是想要讓我對徐北遊網開一麵?”
謝蘇卿將那塊暖玉遞到葉道奇的手中,輕聲道:“有這個意思,但不是全部,其實我也是有感而發,我們諸多世家之所能屹立不倒,憑的就是中庸二字,不上不下,不左不右,凡是想更上一步的,縱使能奪得皇位,那也隻是一朝一代之鼎盛,改朝換代之後家破族滅終是一場空,就拿甲子之前的那場天下逐鹿而言,凡是參與其中的世家又有幾個能討得好去?張氏和公孫氏的前車之鑒不遠,我等不可不引以為察。”
葉道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暖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