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收回手掌,拉過一個繡墩,坐在妻子的身邊,自言自語道:“幾個時辰之前,你還好好地坐在這裏,現在就隻能躺著了。”
在這一刻,略顯老態的男子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僅僅隻是一位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他將妻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輕聲呢喃道:“朕……我不該帶你來這裏,不過我知道你想親眼看著太白被冊封為太子,所以我還是帶著你過來了,可我卻沒能保護好你。”
他改為雙手握著妻子的手,輕輕摩挲,輕聲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思慮不周,本以為他們都會衝著我來,卻沒成想殃及於你,我棋差一招,可惜在這座棋盤上沒有悔棋一說。”
皇帝陛下鬆開妻子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那串已經徹底散落的數珠,親自將數珠一顆顆重新串起,緩緩說道:“咱們年輕的時候,你不是皇後娘娘,我也不是皇帝,那時候應該叫太子,當我聽父皇說給我定了一門親事的時候,還真有點五雷轟頂的感覺,小時候見慣了父皇和母後吵吵鬧鬧,覺得成親是天底下第一等苦事,可是敢於忤逆父皇的人隻有母後,我是萬萬不敢的,隻能聽從父皇的意思乖乖與你成親。”
“直到成親前的三個月,我才知道新娘子是徐家的小姐,我當時就在想,徐家小姐是個什麼樣子,是貌若天仙?還是相貌平平?你問我為什麼不猜測長得很醜?其實我就覺得父皇應該不會找一個醜女做日後的皇後娘娘,你別笑,從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做大齊皇帝,父皇和母後隻有我這一個兒子,偌大的天下不傳給我又能傳給誰?
“後來到了洞房花燭夜,我掀起你的蓋頭,不算天仙,也不平平,中規中矩的一個人兒,說實話,那時候的我是有點失望,覺得你怎麼配得上我這個堂堂太子殿下?你也別惱,畢竟是年輕人,又在一國儲君的位置上,難免心比天高。”
“女人心思細膩,其實你當時也察覺到我那點小心思了吧?所以有一段時間你很是小心,就連在我麵前說也是小心翼翼,唯恐說錯了半句話,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君臣,都說相敬如賓,時間一長,可就變成相敬如冰了。”
蕭玄柔聲道:“母後不喜歡你,我一直都知道,隻是我不好說什麼,也不敢說什麼,你呢,也從未向我抱怨過什麼,隻是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麼多年下來,是我負你良多,我最大的遺憾,就是陪你的時間太少了。”
這番話算是肺腑之言,不過榻上的人已是不能回應。
蕭玄把數珠串好,將斷掉的穿繩打結,然後把這串數珠重新戴到妻子的手腕上。
他握住妻子的手貼在臉頰上,沁涼,輕聲道:“下車的時候,你執意要把這串數珠戴到我的手腕上,當時我沒多想。”
蕭玄沒有繼續說下去,將妻子的手放回去,這一刻,他又重新變回了大齊皇帝,眼神堅毅,平靜道:“你走之後,朕不但會為太白鋪出一條康莊大道,也要為你討回一個公道,將那幫亂臣賊子徹底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