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州和湖州接壤的邊境地帶,有一支龐大車隊由東向西沿著驛路緩緩而行,車隊並非商隊,不見貨物,倒是多有頭戴方巾、身著儒衫、腰懸玉佩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有老有少,老者已是杖朝之年,少者卻還未及冠,一路行來,老人望著滿目瘡痍而頻頻悲歎,感懷戰亂之禍,少年不知愁滋味,被江南風光吸引,仍是一路歡歌笑語,與老人們形成截然相反之態。當然,更多還是年輕的讀書人,不同於老人的悲歎,也不同於少年們的無憂,他們更多是心懷壯誌,想要建功立業,想要解民倒懸,甚至是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以至於名垂青史。
除了讀書人之外,還有十餘名充當護衛的修士,修為不低,為首的修士首領是一位武道修士,筋骨如鐵,血氣似海,僅僅憑借這份威勢,已是可以稱之為武道大宗師。他之所以會出現在此地,是因為這些讀書人中有一位他的老友,兩人相識於大鄭末年,雖然是一文一武,但卻意氣相投,曾經一起避禍於江南,期間多有來往,或談論天下大勢,或談論詩書辭賦,最後結為通家之好,這位武道宗師的女兒嫁給了老儒生的兒子,不過也是不幸,兩位老人都還健在,可屬於晚輩的夫妻兩人卻已經早早故去。
說起來兩人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麵,老武夫在大齊立國之後去了帝都定居,幾次去江南都是來去匆匆,沒來得及見過這位親家,老儒生這些年留在江南著書立說,教書育人,傳道授業,這麼多年下來,不敢說弟子門生遍天下,但也有幾位弟子高居廟堂之上,或是居於江湖精研學問,而這次隨行的年輕書生則都是他新近幾年來所收的弟子。
這次江南亂起,江州被生生隔絕成為一方孤地,湖州更是成為魏王和江南後軍決戰的主戰場,為避戰禍,老人打算帶著學生和書院前往蜀州投奔一位老友,便請自己的這親家作為護送,老武夫二話沒說,護送書院一行人從江州進入湖州,然後再從湖州去往蜀州,至於到了蜀州之後,老武夫便要返回湖州,因為他與老儒生的那位老友不是一路人,甚至還略有宿怨,雖然談不上深仇大恨,但能不見還是不見為好。
畢竟先前藍韓黨爭時,他這個赳赳武夫是明確無疑的韓黨之人,而老儒生要去見之人,則是當年的藍黨領袖,藍相爺藍玉。
放眼整個儒門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儒生輕聲道:“轉眼間又是一年春至,本該是萬物生長的好時節,可今年卻是個死人的季節。”
老武夫臉色漠然,不曾言語什麼。他是見慣了生死的人,經曆過那場波及到整個天下的十年逐鹿,對於眼下這場江南戰事,不但無動於衷,而且還有些不以為然。
老儒生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這個時候,你應該留在帝都,而不是躲在江南,你不跟在身為當朝閣揆的韓瑄身邊,而是來我身邊,於事何益?”
老武夫似乎有些煩悶,冷哼一聲,“蕭家的人都已經死絕了,隻剩下一個女娃娃,我留在那邊也是徒耗時日,你也不用跟我說什麼國家大義,你應該知道,我本是大鄭朝的人,如果真要講究這個,我早該戰死在直隸州的渤海府。”
老武夫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天下分合,與我何幹。”
老儒生搖頭一笑,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