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十一下(1 / 2)

十一(下)

柱子媽正準備醃酸菜。白菜已去掉老邦老葉,均勻的菜棵堆在一旁。大鍋裏添了大半下的水,隻等燒開,把菜放在裏麵燙一下,撈出再扔到涼水裏激一下,恢複自然溫度,瀝淨夾帶的水份,就可裝缸了。這樣醃製的酸菜不僅色翠味鮮,不易腐爛,而且能盡量多地裝缸;說不上有什麼科學依據,但老輩人傳承下來的方法,仍在沿襲著。她見柱子和未來的兒媳婦進了院,急忙迎上來,並在圍裙上不停地擦著手。看到尤梅呆滯地盯著白菜,她立馬朗聲道:自已可以醃菜,不需幫忙,她們想幹啥就去幹啥!可是能幹啥呢?她讓柱子領尤梅把園子裏樹上的沙果剪下來。成熟的沙果綴滿枝頭,紅的紅,黃的黃,收起來放到陰涼處保鮮凍存,冬天拿出來吃也是希罕之物,過年時送給左鄰右舍的孩子們也是份情義。柱子媽還會拿它串糖糊蘆,稱得上是美味佳品,隻是近些年沒了那份興致。尤梅沒有去剪沙果,而是默默接過燒火的活,不停地往灶口添柴,要把鍋裏的水燒開,既占了手又不妨礙柱子媽屋裏屋外找剪刀和簸箕等工具,並交到柱子手裏。柱子踩凳或爬樹一剪一剪每一剪下去都能剪下三五個沙果,不免也剪斷樹枝;一會兒,被叫下幫挪過一口大缸,一會兒,又被叫去挑兩擔水,一會兒,又被叫來搬壓菜的大石頭,沙果剪得幾起幾停。柱子媽支使兒子的同時,手也不閑著,她把大缸裏外涮洗幹淨,壓菜的石頭一夏天在外邊沾滿了灰塵也需要清洗。尤梅燒開了水,柱子媽有序地把菜放到開水裏滾燙,不讓尤梅上手,帕燙著她,同時倆人說著話:她問尤梅在老家那裏是否也醃酸菜?尤梅記得多年前自己跟奶奶是醃過,但近些年不醃了。柱子媽感歎:沒個油水吃酸菜不如直接吃白菜,又繼續道:回去跟奶奶說今年醃點吧,等她和柱子結婚時,殺豬用不了那麼多的肉,挑肥的留下一塊,拿過去燉酸菜吃,或可以熬些油;等母豬再下豬崽,挑個頭大的抱一個養著,明年冬天也就有豬殺了;養豬不用喂多少糧食,夏天地頭賂旁有那麼多的野菜,隻要人不懶,不是啥大事。尤梅啞然,殺豬怎麼和結婚扯到一起了。不過她心裏沉甸甸地想:豬肉是不能要的,養個豬倒是行,但豬崽是要給錢的。看未來的婆婆忙裏忙外,她不能隻燒著火,得空也翻滾一下鍋裏的白菜,把燙好的菜又扔到涼水裏再撈出,用盆端到外邊去瀝水;手裏的活越幹越多,就像未來的婆婆話兒說得也越來越多。柱子媽解下腰上的圍裙,要給未來的兒媳婦係上,尤梅說什麼也不讓,似有種被捆綁的感覺,慌忙借口輕聲說:這點活兒水不會淋到身上。柱子媽也不勉強,看看自己的圍裙又湯又水的,樂了!心想:該選塊什麼樣好看的花布,給兒媳婦作條圍裙呢?再看看尤梅的身上,還是平常的穿戴,心裏愈加喜歡,不由說道:醃完菜包餃子,把你大哥大嫂他們也叫來。尤梅心裏明白所謂的大哥大嫂是指曹向東和於新。她希望見到於新,最近幾次動過去找於新的念頭,但都由於想不出恰當的說辭顧慮重重而作罷。她低聲問道:‘往年過節他們不來嗎?’柱子媽說:‘來!一般都是吃過晚飯你大嫂領孩子來。一會兒讓柱子高低把你大哥也叫來,讓他去求求供銷社主任,在供銷社挑著買你們結婚用的東西。’聽到這兒尤梅立馬掏出那二百元錢和票證,遞了過去;柱子媽一下急了,攥住尤梅拿錢的手,連手帶錢一並給塞回兜裏,並辯道:‘你這孩子,這是幹啥呀!這錢給你了,願買啥買啥!眼看就要過冬了,這天說冷就冷,家裏剛搬來,缺的東西就添置吧。要不結婚之後,你也是惦記家裏。’尤梅的手在兜裏攥著錢,沒法再掏出來,眼淚湧了上眼圈,但她忍著,不能流出來。柱子媽又叫柱子把缸挪進屋裏,擺穩準備裝菜。見尤梅的神情,她身有感觸地勸道:‘別難過,兩家離得這麼近,隨時都可以回去看看。’尤梅明白,這是說她和柱子結婚之後的情形;下接著她又聽柱子媽說:‘包餃子,吃什麼餡的,是白菜,還是芹菜?’尤梅未置可否。柱子媽又說:‘兩樣餡都包。’並隨口埋怨道:這死老頭子,去收購站買點肉還不回來!這年月,大過節的,村裏也沒個殺豬的。燙完白菜,等菜瀝淨水份,柱子媽領尤梅進了園子,一片霜打過的芹菜東倒西歪,但還萃綠鮮嫩。倆人在采摘芹菜時,柱子媽說於新願吃芹菜餡餃子,說是看著新鮮,特別是冬天;栽這片芹菜,也是帶給他們家的。芹菜不怕凍,在地凍之前,連根挖出捆起來,能吃到過年的正月裏。她讓尤梅到時侯也拿家去一些,過年吃餃子和現在味兒一樣。

開始醃酸菜,尤梅用盆往屋裏端著瀝過水的白菜,柱子媽往缸裏一顆埃一顆擺,擺過兩層之後,鋪上麻袋讓柱子用力踩實。外邊的菜越來越少,缸裏的菜越來越高,柱子踩缸越來越吃力,但他的蠻勁愈是高漲,不顧母親的勸阻慢點輕點,一腳猛似一腳地踩下,把菜踩得發出“吱吱’的響聲,褲子掉到跨骨下重新提起,蓬起的褲襠比後麵的瘦屁股還飽滿。缸被他踩得來回搖動,為了保持平衡他也隨之舞動雙臂。尤梅站在下邊驚恐地感到,柱子似乎隨時要撲向她。一陣陣涼意襲擊她的全身,腿發顫,身發軟,頭發蒙,菜盆幾次險些脫手。裝完菜,柱子抱起大石頭放在菜上壓缸,為了防止石頭與缸沿相碰,他叉開雙腿,站穩腳跟,高舉輕放,前胸隨之也就撲在缸沿上。也許是因為醃完菜,可以鬆口氣,也許是柱子自得力大,他抱著石頭趴在缸沿上並沒有馬上鬆手,而是停留片刻,還自笑地瞄了尤梅一眼。尤梅腦裏一陣空白,閉上雙眼,向後退了兩步,但又站住。強忍著柱子的行為似乎是對她的奸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