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下)
年節好過,日子難熬,但年後的一段時間裏,人們還是過得比較輕鬆愉快。耍正月,鬧二月,一直過了二月二,隊裏才敲鍾要求社員們上工,但不來也無需請假,隻是不給記工分而己。來上工的社員也無非幹些零活兒,為春種不緊不慢做準備,紡繩打套,選種修犁,鍘草清圈;漸高起來的大糞堆,從凍成一坨一坨的牛馬糞縫隙中飄浮著青煙。社員們晚來一會兒,早走一步,也算不上什麼大事;聚在一起歇一會兒,最愛談論的無非是看看小牌,玩幾把牌九,你輸我贏,雖然明令禁止賭博,但事後也就沒什麼背人的了。本沒有什麼可記敘的,或許曹向東比別人聰明,因為他讓老會計過年時寫點新辭,所以就接連發生了幾件在村裏人看來奇怪的事。首先是尤家被摘帽,不是地主成份了,以後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人民公社社員了;鮑國平也不是右派了,正在辦理相關的手續,準備舉家回城;曹隊長和老更倌侄叔二人走了幾天,領回那個當年辱罵毛主席、反革命的家夥曹向衛,雖然模樣沒啥大變化,但己不是那個生龍活虎的小夥子了。
幾天來,老更倌家前來問侯的人流不斷。老更倌迎進送出,拿煙遞火,沒有什麼言語,也不過陪客人感歎幾聲,舒口長氣。柱子媽則不同了,幾乎不錯眼珠地盯著大兒子的臉,沒外人在時,讓大兒子跟在身旁,幫幹些不得不幹的家務活;有外人在場時,不時地湊到大兒子的身邊,扯扯衣服拉拉手,在客人的歎惜聲中,流著悲喜交加的淚;似乎忘了小兒子的婚事,丟了那個重孝在身的女人,不知何時才能被娶進家門的百節愁腸。
這天,曹向東拿來一瓶酒,要在叔家吃飯。看到嬸高興地拿出過二月二剩下的半凍半化的豬頭肉和豬下水,他要等吃飯喝酒時,跟叔嬸及本家兄弟說:過去的事,別管對與錯了,已經過去,讓兄弟去隊裏幹活吧,也是散散心;別在家裏悶著了,這算不上咱家丟人的事,等過上一年半載,慢慢也就適應了。可是,飯還沒等吃,二玲子挺著哺乳期的胸脯來了,風急火燎的一番話語,也無非是幾句安慰,末了虛張聲勢地她又許喏說:“叔,嬸,這回你們老倆口沒啥可愁的了。等過些天,我給大兄弟介紹個對象,到那時,哥倆兒一塊把媳婦娶回家!’老更倌聽了,苦著臉咧嘴一笑,心想:還一塊娶回家呢?這次鮑國平回城,還不想辦法把姑姑一家搬回去呀!柱子媽聽了喜慶的話,臉上露著笑容,擋在二玲子的前邊,留她吃飯再走。二玲子急忙道:“這可不行,孩子剛睡下,讓英子看著,一會兒就醒了。”柱子媽也會做順水人情了,忙說:“也沒去給下個奶。”二玲子也不當真,她說:“下啥奶,一個丫頭片子。’一手推著柱子媽她要走,一手招呼曹向東,讓出來一下,正有事要找他。
在院裏,二玲子不見外但也客氣地說:
‘曹隊長,有件事想求你,我想買鮑國平的房子,你給做個房媒。’
曹向東怕二玲子事多,買完房子再說三道四落埋怨,就推脫道:
‘你讓老會計去,他和鮑國平不挺好嗎!’
‘你淨胡說,那不是俺家人嗎,怎好爭爭講講。’
“那麼,你打算多少錢買呀?’
“你先去問個價,回來咱再商量。”
曹向東不能不答應二玲子,同時也有了自己的盤算:正好借此機會向鮑國平探下口風,老更倌說不出口的擔心,他能想不到嗎?
幾年來,曹向東沒有留意到鮑國平的家有什麼特別,但這次來發現,兩間還算寬敞的房子周周正正,從院裏到屋裏,雞駕狗窩,火牆水泥地麵,收拾得有模有樣;心想不怪二玲子要買,她家癟癟塌塌的小房,的確不能與之相比。鮑國平在尤梅的幫助下,正在收拾還要帶走的行李衣物,媳婦和孩子已經走了。叔和侄女二人客氣地把曹向東迎進來,看著亂糟糟的屋內,勉強讓了坐。曹向東倒也實在,毫無嫌棄之色,笑著坐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