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
房建喜在河套裏殺了羊,場麵稱不上宏大但也火爆,招待胡局長領來的各路豪俠。帳篷支在砂坑裏,下邊擺上了桌椅,外邊的鍋灶煙氣升騰,飄浮著肉香。坑底的水春天曹家種地用水泵沒有抽幹,經過采砂的不斷掏換,沉澱之後反而更加清沏,經此浸泡過的酒品喝時還透著地下水傳導的涼氣。豐盛的野餐令胡局長在來人當中也很有麵子,用照相記錄下許多美好的瞬間。這些影像放在辦公室是領導們深入基層的最佳寫照,或者說成是親臨現場為招商企業發展保架護航在解決實際問題;放在他房建喜這裏則成了護身符,警告後來者不要滋事尋釁,若不長眼無論是誰或哪個組織無疑於以卵擊石自投羅網。在胡局長的招呼下,他作為主人和各位也照了相。酒喝不幹,肉吃不淨,來日方長;酒肉穿腸過,‘佛主’也會心中留。天色向晚,胡局長一行人告別,走到壩上時,餘興未盡,回望開擴的砂場,還有兩側外圍令人賞心悅目的大片紫白相間的土豆花,在斜陽下競相怒放;這樣的年景裏實屬罕見,使人看了讚不絕口。更遠處有一台拖拉機在開地,引起胡局長的注意,凝望了一眼,才領人們上車離去。房建喜回到砂場,醉眼朦朧看到滿地狼藉,讓原先和新雇的兩名司機吃完收拾一下,他鑽進駕駛室睡覺去了。
有道是‘千年草籽,萬年魚籽’,曆經劫難不死,這話也許不假。曾旱冒煙的黑土地,進入伏季後吃足了兩場雨水,埋藏其中的各種草籽似乎一夜間發了芽並且瘋長。麵對淪為休耕地的人們亦憂亦喜,休耕地意味著地力更加肥厚,把希望寄托到明年獲得一個好收成的同時,雨水過後有四輪車的人家開始陸續翻地了;沒車的人家也求車或雇車,靠牛馬要翻到猴年馬月?何況翻的深度也不夠。這回拖拉機師傅真正領悟到了什麼叫‘風水輪流轉’,他把有活沒活的拖拉機維修保養一遍,排班挨點地給各家翻地。翻地不像種地,幾家在一起連片翻也可以,種地時再分開。當翻完辛中良那點不被他看上眼的地,辛中良說:
‘師傅,咱哥倆商量個事,你幫我開點荒地,要多少錢一畝?’
這幾年用車種地,也打農藥,鏟趟不費勁,種地賣糧的確比較輕鬆,時常有人找拖拉機進山偷偷摸摸開地。拖拉機師傅明知開荒不允許,但他說:
‘這要看地場打的咋樣,如果樹根小,也打的幹淨一一’
‘不是進山,是在河套裏。’
‘河套裏?沒個山也沒個樹擋著,一看多遠,離城還近,讓人抓住不是找死嗎!’
‘沒事!我跟咱們鄉長說好了,他現在不是在農牧局嗎?幫我搪著。’
‘要是那樣的話還有點把握。不過咱哥倆醜話說在前頭,出了事你可兜著,到哪兒我都這麼說,為了把握有時我還先要錢呢!我這破玩意兒比費鐵多賣不了幾個錢,可全家靠它吃飯呢。’
‘咱哥倆認識這些年了,你就別先要錢了。我手上的這點錢,暫時還要加油。開完地再給你機耕費,不會差帳。’
‘那倒不是啥大事,跟前住著,早兩天晚兩天都可以。’
‘你看多少錢?’
‘河套裏也就是有點柳樹,算不上啥障礙,比翻熟地多加個十塊二十塊就行。’
‘行!咱哥倆就這樣定了。一半天趁天黑之前咱倆進河套,不走公路,反正拖拉機從哪兒都能過了大壩。’
辛中良兌下鄉政府大禮堂,雖說沒再往裏添什麼錢,但今後的生活僅靠飯店維持確實有些困難,如果沒有供銷主任的飯店獨他一家還好幹些,飯菜可以提點價;這樣飯菜不但漲不了價,份量還要實在些,又趕上春旱引發食材價格偏貴,真是難上加難。春天他和人們一樣種完園子,井水的充足使他萌生了秋後建個大棚的念頭,種些反季節的蔬菜,除自家用還可以賣些,零錢湊整錢或許可以添補生活開支。待到伏後翻地時見人家有大麵積的地可翻,他實在氣不過而改了主意,恨當初自己沒有分到更多的地。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雖說瞎了這一年的收成,但青山仍舊在,何愁不豐收!自從分隊後他幾愁幾憂的根源就是‘青山’不存啊!尤其是想到當初和他一樣的尤家,現在的曹家翻地最少,因為種上的地最多,河套裏大片的地緊靠水塬,據說全部栽上了土豆,立秋在即,豐收在望;不僅這一年,以後水庫修成沒了水患,豈不年年豐收!因此他決定開地了。他跑到城裏找鄉長商量對策,鄉長不但念及舊情,而且還鼓勵他說:趁現在黑白天都有拖垃機在翻地,沒人下去檢查,要翻就抓緊,說完又甩給他五千元錢,算是油錢或預備答對小鬼一一罰款。他拿了錢腰杆一下硬了起來,這不隻是他一人開地,鄉長想在他的名下也要開幾坰,放心大膽地幹吧!何況沒人稽察。稽察人員一般晚間開車出去,把車停在路邊聽聲,當聽到拖拉機大油門怒吼,說明在開荒開地,再朝那個方向奔去;白天聲音噪雜聽不清,山高林密遮眼看不見,他們才不盲目出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