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四下(1 / 3)

四(下)

扒炕盤炕的確是項技術活,但對曹向衛來說,從小跟父親幹過,耳濡目染算不上什麼大事難活。他刨開炕麵兒,炕洞裏幾乎積滿了煙熏火燎的浮灰,被他翼翼小心地撮出,又輕手悄腳地端到外邊倒掉。屋裏屋外來回走時,他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吹起幹燥的又細又黑的灰,飄落沾染室內的富麗堂皇。雖然活兒不重,但炕上炕下,幾個來回加之室內的憋悶,使他還是出汗了。盡管窗戶事先已推開,但為防止蒼蠅飛進,紗窗還關著。他看看自己的雙手,連胳膊上都是一付黑湖湖的模樣;在屋內走了一圈,見哪兒都幹幹淨淨,不忍心下手留下印記。他撩起來時穿的白背心擦臉,前襟上立馬出現了濃墨重彩般的黑道道。臨近中午,從鍋腔到煙囪根,凡是可能阻礙煙火正常流動影響炕熱的陳灰舊土均清理幹淨;隻要再鋪回炕麵石抹上泥,整個扒炕就完活了。老丫進屋看著他的花臉大笑說:

‘哥呀!你咋進屋的?’

‘你姐告訴我鑰匙在那兒。’

老丫留在院裏開門的備用鑰匙並不是對所有人都設防。她拎幾個饅頭說:

‘快別幹了,洗洗臉歇會兒吃飯吧。’

她到外屋舀了大半盆水,讓曹向衛把脖子臉洗一下。她要去買菜,曹向衛說帶菜來了;她看見走廊地上果然立著一個園鼓鼓的裝大米用過的化纖袋,但還是往外走。曹向衛再次阻攔,她說把摩托推進院。剛才她下車開院門,見開著的房門和窗戶,就直奔了屋裏。院門外立著嶄新的125彎梁電打火摩托,是她從摩托店賒的;盡管下午上班還要騎,但還是推院來放心。

曹向衛先洗了胳膊手,水就黑如墨汁一般,倒掉後老丫又給舀了半盆水,缸中儲備的水快舀盡了。老丫扳開自來水的籠頭,水直接‘嘩嘩’流進缸裏,在等關水籠頭當中,看著曹向衛洗臉,並讓他多打點香皂。她看到香皂塗抹在臉上一點沫未起,摻雜著化解的黑灰反倒像油彩一般;整張臉這回她沒覺得像剛進屋時看到的那樣可笑,感覺像唱戲中的包公;曹向衛雙手揉搓洗臉,帶動著寬闊的雙肩,使斑駁的背心繃緊在胸前背後一一她急忙關閉自來水,把幹淨的毛巾搭在彎下腰去的曹向衛強勁的肩膀上。她解開菜袋子,把菜一樣樣倒出來,裏麵不僅有土豆,還鮮豔的西紅柿、黑亮的茄子、嫩綠的豆角等青菜。她蹲在地上洗菜,興奮地說:‘哥呀,這菜都是你家園子的嗎?你看我家園子裏都長了草!’曹向衛一邊擦臉一邊答應。其實她不說,他早已看見園子裏不隻長滿了雜草,還有幾棵她心血來潮種下的黃瓜秧在草叢中爬著。他讓她把西紅柿和黃瓜等能生吃的菜,給小弟分去些。

老丫從冰箱裏拿了幾個雞蛋,炒了西紅柿;她原本打算回來自己隨便吃一口,現在又燉了土豆茄子,也不過如此,說等晚下班回來再買菜。聽曹向衛說幹完活就回去,晚飯不在這兒吃,她不讓;炕抹完不是要燒幹嗎?聽說自然幹以後就燒不熱了。曹向衛說是這個理,但燒炕又不是啥活,把木柴扔到灶膛點著就是了。因此她想到鍋爐雖然好燒,但火牆不如原先熱,是不也有堵的原因?她讓曹向衛抹完炕就便再把火牆給掏一下。掏火牆比扒炕容易得多,隻要在牆體上適當打開幾塊磚,探進東西從上至下掃一遍,清理出積灰再把磚按原樣堵上即可。說著話上桌吃飯,她端起碗想起春天收拾屋子時在哪兒看見兩瓶酒。她去翻找拿出一瓶,打開蓋兒先聞聞味,隻感到有股辛辣之氣直鑽鼻孔,說明酒沒有變質。聽曹向衛說不喝,她也不多倒;酒瓶連同杯子一起放到桌上,讓曹向衛喝完自己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