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十二(1 / 3)

十二

一場秋雨一場寒,工地不能上工,二渣子又與工友篡換兩個工班,集中幾天幫尤梅收完了山上的沙果,又和二弟用車拉進城裏批發給賣水果的攤販;雖說少賣點錢,但及時出手了。隨後幾人很快收拾完那點地。他回工地繼續幹活。工程一如既往地進行,但因日短同樣的工作定額他就要盡量節約哪怕幾秒鍾的時間。這天未到中午,工作量已過半,他讓小工去食堂打飯,倆人在工地胡亂吃了一口,接著又開始焊接鋼筋。反正早幹完早休息,同時也利於下道工序鋼筋綁紮的完成。剩下最後一根水泥柱子了,裏麵包裹著十六根還需接上的鋼筋。他跳上小工搬過來的馬凳,才感覺與柱子靠近了,但憑借手法的嫻熟還是把焊把兒卡到要接的鋼筋頭上。他又接過小工遞到手邊的將要接上去的鋼筋,三五下倒手使鋼筋豎起,就勢塞進焊把兒並保證接口吻合。他使焊把兒咬緊接口,並固定好焊料盒倒進焊料,然後拿過焊槍敲擊鋼筋,使電路短暫閉合,強電流通過接口處產生火花引燃焊料。他盯著急劇燃燒的焊料,並搖動焊把兒,確保兩個鋼筋頭緊緊地熔合到一起,過後像一根完整鋼筋般抗拉。待焊料基本燃盡,高溫使對接的兩個鋼筋頭熔化,見到鐵水浮上來並出現流動狀,他才打開焊料盒,讓多餘的鐵水裹挾焊料殘渣落下。這時鋼筋對接處露出一個紅紅的算盤珠般的園狀體,被焊工們俗稱‘糖葫蘆’,表明焊接成功。他要等上一小會兒,讓過千度的鋼筋褪去紅色,才能摘下焊把兒,再進行下一個焊接。為了不浪費這點寶貴的時間,他技術熟練後就開始同時使用兩把焊把兒,多勞多掙一份工錢,一人可以掙雙倍工錢。看天光尚早,他沒有去接小工遞上來的另一把焊把兒,決定用一把焊把兒焊完最後十幾根鋼筋,慢慢地焊讓小工也能夠仔細地看到操作要領。每當焊完一根鋼筋在等候的過程中,看著鋼筋上鐵紅的糖葫蘆退去顏色,他會聯想到尤梅冬天還要賣糖葫蘆;那幾棵樹的混雜果又被她留了下來。她每賣一串糖葫蘆不如他焊上一根鋼筋值錢,他不忍心看到她站在冷洌寒風中把手裏的糖葫蘆換成幾毛錢,再兌換成整錢一點點攢起來。過去幾年裏給他存下的地錢中,不敢說沒有這樣的積蓄,今年她完全可以不再需要那幾個錢了,但仍堅持要賣糖葫蘆,為什麼?繼續攢錢是為防老嗎?他的手機械地完成每一個動作,忘了下麵腳的躲閃,流下的鐵水和殘渣落到腳背上,瞬間燒透了鞋麵,烤塾了皮肉。他一下蹦到地上,一屁股坐下扒鞋。以前嘲笑過工友被燙傷,這回自己也沒能幸免,他光著一隻腳,咬牙提示小工把剩下幾根鋼筋焊接完。他一瘸一拐回到工區,在診療室作了簡單的包紮,找工長請假回家。工長聽說他回家?不僅準假而且很高興。這裏的施工期即將結束,漫長的冬季處於停工狀態,問他想跟隨施工隊趕往其他工地幹活,還是願意留下來照看工地?出生地在這裏,從小就未懼怕過寒冷,打更下夜對他來說過於輕閑了。他也正好利用冬日把山上的石頭拉回去,為蓋房子做準備。工長解決了項目部的後顧之憂,派辦公用車把他送回家。

二渣子下車,跛腳走進自家院裏。他摸出鑰匙,打開那把老鎖;屋內很溫暖,秋日還有一抹斜陽照到炕牆上。他隨手把鑰匙扔到炕上,又撿起裝進衣兜。這裏是他的家,也是尤梅的家。為了他回來隨時進屋方便,尤梅特意囑咐帶好鑰匙的話,他不可忘記。他坐在炕邊,抬腿把傷腳放到炕上,仰身靠在幾天前二弟給捎回來的贓行李上,環顧屋內。尤梅新添置的幾件日常用具,讓他感到了家的溫馨。尤梅不知他突然回來,今天或許不會來這邊了;妞妞生孩子沒有滿月,她還要住在那邊。他的心有些空落落,多麼希望尤梅能早日回這兒住。那樣,每當他回來就會有個奔頭,對家的盼望不再是懸念而是滿懷喜悅。他坐起身翻看一下行李,髒行李沒有洗,替換到工地的行李鋪蓋在身上,清新的皂香令工友們羨慕;他盡情地舒展身體入睡,好像尤梅就在身旁。他站起身想去找尤梅,來到外邊向遠處凝望一會兒,那裏是二弟的家,不是她的家;對她來說也隻能是短暫的庇護,他冒然走去,非但不方便,偶然間又平添了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他回身進屋舀了半碗米,要給自己煮點粥吃,隨後又使自己嚇了一跳,忙掀起水缸蓋,幸好裏麵存水足夠煮粥用。他等候粥煮熟,呆視著電飯鍋蓋被氣鼓動得上下跳動,耳邊回響清脆的拍擊聲仿佛嬰兒和妞妞在哭叫。上些天收沙果時他曾在二弟那裏吃過一頓飯,就再也不想去了,寧可和二弟在賣店隨便吃一口。他拿去沾有米湯的鍋蓋放進盆裏,舀淨缸中的水衝洗,心想明天還要去賣店,讓二弟給挑水來。他吃了一碗粥清淡無味,放下碗打開二弟家原先的舊電視,模糊的黑白畫麵還不如聽聲讓人明白播放的內容。他放下筷子,出屋在自家已多次看過的園子裏再掃一眼,種過的莊稼早已收完,尤梅根本沒在這裏種菜,空蕩蕩地確定連根蔥也沒有。他抬好腳邁過園裏相隔的矮院牆,到鄰居家園子拔了幾根蔥,又摘了一把青辣椒;大忙時節,地多的人家還有好多人在地裏。他回到屋裏找鹽,大蔥辣椒蘸鹽花兒吃也好喝粥。在兩個壇罐裏他驚異地發現了鹹菜,用秋後結的嫩黃瓜小茄子醃製,應該是近兩天尤梅在二弟那裏做成拿來的吧?今後一段時間裏她難道單靠吃這個度日!他意外地吃著鹹菜喝粥,折騰半天還是沒吃出啥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