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十四(1 / 2)

十四

老會計生日過後,想想自己若大一把年紀打了兒子罵了媳婦,心裏也難過。他不打算去別的兒子家了,把自己伺候到死而無怨言的人,四兒媳婦或許最適合。他聽從四媳婦的安排,早早地穿上了入冬棉衣,出來進去盡量維持著生活自理,說不準哪兒實在感到難受,就打發小公主找英子要藥多吃兩片。英子來看他建議去醫院做個檢查,他瞪英子說自己沒病!即使有病也要死在家裏,有大孫女看護才高興。聽英子告訴自己結婚的日期,他連說兩個好,並囑咐孫女跟小弟好好過日子。他那點地四兒子當真不要,那麼就給大孫女吧!哪個兒子想爭想要也說不出理由來。他兒孫滿堂覺得自己一輩子過的挺幸福,同齡人當中差不多活到今天的人還有個曹家老太太。他讓四兒媳婦有空兒過去看一眼,別說誰是誰非,一個老太太咋伺候孩子啊!當得知曹向東回來,心裏替曹家踏實了不少。他有那麼一天當真見到老更倌會說:咱們看著長大的孩子,平平安安都回來了。此外他不想再說什麼了,可是,如果老更倌還要問呢?問信人關心的事不會像傳信人那樣喜歡報喜不報憂。他接著再說曹家添孫子啦!但喜憂摻半;然而村裏的事?全亂了套。根結在哪裏?他不能向與自己一起吃過苦流過汗的老友隱瞞真相,隻覺得關乎自己的家人羞於說出口,但願老友在天有靈自己多看少問吧!聽見為虛,眼見為實,陰陽兩界,把什麼事顛倒一下看,也許看得更加真真切切!他每日裏似睡似醒,飯時也說不出啥好吃,與四兒子喝兩口酒倒是挺舒服,能提提神,飯後半坐半躺依在行李上愈加神遊一番。這天晚飯後曹向東進屋,他不感到意外,但還是憋紅了臉,咳嗽幾聲,掙紮坐起來。曹向東讓他躺著吧,問身體好?他擺擺手不想說這事。當話說到老秘書由兒女陪著去外地看病,聽曹向東說他看病不用擔心錢,他更不願接茬兒。雖說人老都這樣,可他明白自己怎能和人家老秘書比,他岔開話說:‘你咋不早來一會兒?咱們一起喝點酒!’這也許是他能清楚表述思想,所說最完整的話。曹向東當然也不想再喝酒,拉了一天地不得閑,家裏地裏兩頭跑,又和辛中良二渣子喝了酒,倒是感到焦渴。四虎媳婦忙去燒水,四虎子跑去買茶。四虎子到了賣店才想起忘問喝啥茶?在他的印記裏紅茶也許最好喝。

曹向東向老會計身前坐了坐,恍惚間覺得像跟一個孩子在說話。他急切地喝了兩口四虎媳婦用打工期間學到的禮儀方式給沏的釅茶水,不由罵二渣子這個小狗頭,要不怎麼也該給老會計帶點禮物,好在一時半會兒不走,喝酒的機會多,買禮物的時間更長。老會計哆嗦著手也拿起茶杯,陪酒似的也哧溜一口水,聽到辛中良的名字,把目光投向窗外又收回,然後靜靜地注視他的臉,似乎想繼續聽下去。老會計心裏在想什麼?也許是想到自己的兒媳婦二玲子。無論老會計想到什麼,他感覺到那都是一份信賴,一種期待。二玲子麵臨這個亂灘子,下一步該怎麼處理,他來就是想聽聽老會計的意見,結果無聲的態度勝過最直接明了的囑托。他忙於秋收還沒有機會見到二玲子,為了自身利益,順利實施水田改造計劃,他也會去找二玲子,協商目前村裏出現的問題。老會計聽了欣慰地點點頭,向後靠一靠身體。至於今後是否借此接管村裏事務,他不能答應老會計。他還要回城去,那裏有尚未成人的孩子,以及逐漸老去的於新,他自己當然也沒有兩頭兼顧的精力了。村裏又一批年輕人成長起來,或許更聰明,由他們接管村裏的事和物,運用的方式方法或許更適應未來。二渣子今天說是請他吃飯,結果讓他給作個見證,繞了半天把辛中良的房子繞跑了。老會計閉上眼睛,不知是聽還是在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