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最辛苦的人是誰嗎
這麼多的車
一輛挨一輛
是上班時
放到一起的
這麼多的車
下班時
還要一輛接一輛
被騎走
（即使白天去應酬
喝多了
也要回來把車推走）
有時大半夜了
還發現有孤零零的一輛車
在單位車棚裏放著
我心裏總會一顫
有誰
比我工作得還晚
於是蹲下來
陪著這輛辛苦的車
抽一會兒煙
農民工y上班下班各想一次的事
X開的是
高二十九米的塔吊
它的鐵臂伸出去也有幾十米長
好有勁好威風好壯觀
每次y從下麵經過
都古怪地湧起衝動
想讓X放下鐵臂垂下鋼絲繩落下鉤子
將他吊起
吊到這裝滿人的城市的上空
看一看
這個痰盂
朝裏麵
這個欠他三年工資的
文明者聚居的地方
啐口唾沫
遠方
遠方多麼神聖
像一個光環
時刻誘惑一個年輕人
走啊走啊走
朝聖一般
去磨礪自己
塑造自己
我從1991
走到2013
我的青春像一支支香煙一樣熄滅
我終於停在一個城市
不再奔赴遠方
身邊總有一輛輛
運載生豬的貨車
它們在把那些廉價的肉體
運到
更遠的遠方
天天被大梳子梳一下
警察天天月月年年
從人縫裏
抓走壞人
像從豬毛裏
刮出虱子
如今世界人口猛增
每天一睜眼
看見密密匝匝的人群
我就想
這些豬毛
越來越濃密了
警察一遍又一遍地刮
也刮不幹淨了
最後就連鑽進去的警察
也被淹沒了
參觀某某紀念碑
墓碑就是
一塊橡皮
平常普通的
一塊橡皮
能夠從地球上
擦掉一個人
隻有極個別的
大塊的紀念碑
是大塊的橡皮
能夠從
這個世界上
擦掉
一大群人
蚊香印象記
我媽買了
一盤又一盤蚊香來燒
熏蚊子
我爸不用買
因為我爸已經死了
從火化場出來
滿滿一大盒子骨灰
夏夜，我媽燒蚊香
我總是聽見
輕微的聲音
仿佛我爸
點著了自己
一截一截的骨灰
吧嗒、吧嗒
掉落下來
他人都不在了
辛辛苦苦
忙著熏的
又是什麼
登牛縣斜塔
第一次上去，發現人群
是斜的，我不敢說
第二次上去，發現縣城
是斜的，我還不敢說
第三次上去，發現京城方向
也都是斜的，我更
不敢吭聲了
於是歪著脖子向下看
歪的一切，竟然一下子
都正常了
中國肖像：傳統教育一瞥
一頭牛
從小
長到大
被皮鞭打
老了
被宰了
剝下
滿是鞭痕的皮
又做出
萬千條皮鞭
去打
小牛
責任編輯 柳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