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辭回到科室,拿走了嚴天煜的病曆本,大辦公室裏以賴主任為首不知在爭論什麼,見他進來都停下,沈書辭垂著眼走出去,背脊挺直,唇角緊繃,一手推開了1號病房的門。
護士站旁,毛毛和一德瑟瑟發抖互看一眼,之前涼涼哭著跑回來,現在老沈又這幅殺神模樣,這日子沒法過了!
門推開,裏頭有受了得意弟子的委托代班的劉玫,看著年紀輕輕的嚴天煜,她一聲歎息。
沈書辭低聲道:“護士長,麻煩您出去一下。”
劉玫走後,他反手鎖上門。
嚴天煜無力地靠在床上,衝著沈書辭陰冷地笑,沈書辭不知什麼時候脫的白袍,此刻身上半點身為大夫的標識都沒有,他穿一件襯衫,手上戴一塊精致腕表,他立在屋中,隻可惜對麵再也不是當初旗鼓相當的小男孩,他變得如此羸弱,讓沈書辭心中一陣痛快。
可他心中也痛,每次見到嚴天煜都會讓他想起自己的父親,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被壓斷脊梁埋在廢墟下?他又做對了什麼?他救了一個白眼狼!
兩個男人,幼時因為父輩的事而針鋒相對,他們各自信仰著自己的父親,將對方視作仇敵,少年驕傲敏感的心不容妥協,他們都認為自己是對的,他們都在等對方認輸的那天。但嚴天煜不可能認輸,就算他錯了,就算父親的懺悔顛覆了他從小到大的驕傲,他都不可能認輸。
隻恨,他已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沈書辭居高臨下的目光讓嚴天煜憤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氣,生氣就輸了。他讓他瞧,仿佛自己還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少爺,仿佛自己還是那個能一拳把他揍趴下的少年。
***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沈書辭淡淡啟口:“霍奇金淋巴癌日後罹患第二類癌症的風險比普通人群高出2.4倍,30%有家族癌症史的霍奇金患者患第二類癌症的風險比普通人群高2.8倍,直係親屬患有癌症的霍奇金患者罹患第二類癌症的風險比普通人高3.4倍。如果我沒記錯你大伯去年在腫瘤科住院吧?”
嚴天煜在被子下攥了攥拳頭。
“肺癌,他們告訴你了麼?”沈書辭看了看嚴天煜繃緊的臉,無情地宣布結果,明顯看見嚴天煜震了震,他心中湧起一股報複的快感,話如刀子插進嚴天煜的傷口裏,“世事無常,欠的債總要還。”
“你是不是很高興?”嚴天煜一陣猛烈咳嗽,突然暴躁地胡亂拔掉手上的針頭,血瞬間飆出,濺在白色被套上,他死死盯著沈書辭,突然有了幻聽,耳邊是小時候他一遍又一遍拍著手唱的自創歌——
“撒謊精,撒謊精,沈書辭是撒謊精!
小寡婦,小寡婦,寡婦的兒子會上樹!
可憐蟲,可憐蟲,死了爹的可憐蟲!”
他學著父親的腔調辯駁,漸漸的,滿院的半大孩子都跟著他唱,他請所有人吃最貴的零食,他們就跟他好,一起欺負沈家小子,那個人,悶不吭聲不愛說話,拳頭倒是很硬,不過再硬也沒用,他隻有一個人,而自己有一幫人。
高燒讓人意識模糊,想著想著,嚴天煜點點頭:“是了,你應該高興,不過我不會讓你太高興。”
沈書辭站直了身體,準備迎戰,此刻他無比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心中對這個人沒有絲毫憐憫,都說醫者父母心,不,他沒有,他其實想看他死。
兩人都隱著心中的憤怒,表麵上不泄露半分,嚴天煜費力地睜開眼:“喂,告訴你,不是你的話我不接受其他人的治療,你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這麼幹,我死了以後你也不會好過,吊銷執照應該沒問題吧?恩,那就可以了。”
“那就試試。”沈書辭瞥了一眼,年少時所有的不甘、憤怒和委屈,都是來自此刻躺在床上的這個人,他走出病房,結束這場談話。
心魔難滅,成魔成神隻在一念之間。
——
南春碎碎念:
捂心口~~~~老沈~~~~~~
你這是作死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