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摳著手機的鍵盤,也不覺得痛,待電話講完,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已經麵目全非,隻留下一塊血肉模糊的指尖。
江文睿,我愛你。我多麼不想這樣,可天琪是我唯一的親人,你能告訴我除了舍棄你,我還能怎麼辦?江文睿,我愛你。這份愛已經融進我的血液裏,而我多麼不舍得把你從我血液裏生生剝落,你永遠不了解我心的那份痛,那是千刀萬剮一寸一寸淩遲,肝腸寸斷,然後什麼都不剩下。
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捂著臉,撫著牆,慢慢地抬起頭。
深呼吸,該麵臨的,該到來的,幾乎麻木了。反正什麼都不剩下了。
江母和江文睿一起到來的。江母頃刻蒼老,隻是愣愣地看著她,眼底盡是血絲,瞳孔急速收縮,遠遠地瞪著她,顯出懼怕的神色來,就像看著一個妖怪,雙鬢已經全白。江文睿攙著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她也就木楞站著,遠遠看著他們給江真然換衣服,梳頭。江母拿著楠木梳慢慢地梳下去,神智已經淒迷,隻是夢囈一般低聲說著,而嘴角竟然帶著笑,“我們家然然真漂亮。”
她鼻一酸。江文睿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淡淡地說:“你回去吧。”
她這才看清,他眼眶鮮紅,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幹裂得像老樹皮。緊握著的右手,骨節發青。
許皖雲極快地轉身,生怕走慢了他會走過來,給她一個巴掌或者惡言相向。而他沒有,她回頭的時候,他還是低著頭,將天線寶寶放在江真然的懷中。修長的指尖顫抖著,緊抿著嘴唇,像忍著巨大的悲慟,
出醫院大門的時候,看見劉思桐匆匆趕來,發絲繚亂,對方看見她,急切地抓住她的手,“然然怎樣?”
她的口氣極輕極緩慢,“對不起……然然已經……走了。”
劉思桐張大眼睛,一口氣沒上來,抓住她的手,身形一軟就昏過去了。
所有事情淩亂如一鍋粥。
她再見他,是兩天後。
他和劉思桐站在黑白相框旁。相片被放得很大,肅清的畫麵中她笑靨如花,隔著冰冷的玻璃,許皖雲仿佛能聽見小家夥甜美而稚嫩的聲音,她其實還記得第一次見她她糯米團子一樣的臉蛋,微笑時候唇邊的小虎牙,怯怯而又生澀叫她阿姨好。可一切都不存在了。
小家夥走了,帶著她所有的幸福,走了。
她慢慢走過去,喉嚨幹澀地說不出話,隻是鞠躬。
江文睿僵直著身子,默默看著她,抿緊了嘴唇,也是一言不發。
他帶著白色的胸花,穿著黑色的喪服,襯得整個人更加瘦削,膚色虛白,眼眶下青黑一片,好像幾天幾夜沒睡覺。
他和她站得很遠,兩個人同時看著棺木一點一點合上,陰影一點一點打下來,最後整個世界一片黑暗。所有人,淚流滿麵。而江文睿也仿佛麻木一般,淡淡看著自己的女兒在視線中漸漸變小,然後消失。甚至一滴淚也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