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炎炎烈日,金蟬聒噪,幽深的竹林密不透風。
小茅屋內有一個熱氣升騰的木質水缸,裏麵全是黑乎乎的藥水,沉香已經在這裏整整泡了兩年。
起初,她是完全不能離開水缸半步,更別說從這茅屋中出去了。
後來她想到一個好辦法,在水缸中加一個蓋子,中間鑿出個圓洞,這樣,除了頭和脖子以外,身體都在水缸之中。
這樣她就可以憑借自身之力,推倒水缸,滾出去了。
雖然能離開茅屋,但是導致的直接後果是,嚇壞了許多來山中采藥的或者打獵的人。他們可能沒見過木桶會說話。說以,往往她一張口,所有人都如見了鬼,嚇得四散逃開了。
沉香很沮喪,因為很多時候,她隻是為了尋求幫助。
滾動前行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很容易絆住,憑借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繞開障礙物。所以,這直接導致了,她早晨興致勃勃的出門,然後很快就會被卡住。無人幫忙,再加上師傅晚上才回來,所以,她總是一卡就是一天。
卻總是樂此不疲。
師傅每次把沉香推進屋,都有些神色複雜。如此兩年,沉香已經在桶內練得筋骨強壯,外加心誌堅定。她突然頓悟,原來師傅是為了磨煉她的意誌。師傅真是用心良苦啊。沉香拉住師傅的手感謝,師傅卻奇怪道:“這藥浴每天泡三個時辰就行了,你一直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喜歡待在藥桶裏……”
沉香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說,師傅她老人家還真是惜字如金啊,兩年來就這麼看著她傻啦吧唧的滾木桶玩。
這樣的忍耐力,真是遠非常人能及。
師傅是雲水庵的老道姑,據說年輕的時候也是傾國傾城美得不可方物。仰慕她的人車載鬥量,能從城東排到城西。
上至王孫公子,下至貧民百姓都對她趨之若鶩。她所到之處,那場麵簡直就是山呼海嘯人山人海,所有男人都蜂擁而至。以至交通癱瘓,農業荒廢,連偷盜率都減少了。
師傅是什麼樣的人,豈會隨便看上誰。
可是沒想到,她竟然看上了雲國國君。當時的年輕君王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皇子,跟著其他國的皇子慕名而來,沒想到於千萬人之中,師傅一眼就相中了他。
從此,拋卻高貴冷豔絕代芳華,隻一心跟他在一起。
兩人舉案齊眉琴瑟相和,當真是世間少有的一對神仙眷侶。師傅以為她會這樣幸福一輩子。
誰能想到,他當上儲君之後,為了拉攏丞相,鞏固政權,竟然把她送給了別的男人。
師傅傷心欲絕,遠走他鄉。
從此挽發出家,成了道姑,最後機緣巧合來到了雲水庵,成了皇家禦用道姑。說白了,就是為皇家養孩子。
沉香從記事起就在雲水庵,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師傅。
以至於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師傅就是自己的母親,於是總追在師傅後麵喊娘親。師傅誠惶誠恐的跪下說:“公主不可妄言,貧道是出家人。”
沉香不解:“為什麼出家就不能結婚生子?”
師傅想著措辭,回答她:“理論上是可以,不過出家人都有自己的信仰。”
沉香繼續追問:“信仰告訴你不能生孩子嗎?”
……
那時候沉香還是個孩子,總喜歡問為什麼。問到師傅都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作答,她便被罰去抄了三百遍《女戒》。
很多問題,沉香不敢再問師傅,便隻好問同樣也是孩子的陶煋。陶煋是山下農戶的孩子,有一次翻牆進來偷吃被沉香抓個正著。
兩人就這樣不打不相識,成了玩伴。之後,陶煋總是隔三差五就來找沉香,沉香則會帶一大堆好吃的給他。兩人坐在牆頭,啃著饅頭,晃蕩著腿,望著月亮,什麼都能聊。神奇的是,沉香的十萬個為什麼,陶煋都能給她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