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欲與君別 下篇(1 / 1)

李秋歌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很多。起初,她擔心老者會為難趙公子,後來一想,便作罷了,畢竟,他們是親生父子,即便受到責難,性命終究是無憂的。可是,她呢,她那般盲目就與趙公子走在了一起,此刻想來,那樣的作為當真是害人害己,因為她知道,新媽媽若是不把她榨幹到再無用處的時候,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甚至,還會連累到趙公子。

趙老爺說得好,她會蕩光他們的家財,他們趙家不過是無權勢依仗的生意人罷了,而新媽媽那邊,她的靠山卻是足夠硬朗,足夠富有權利。新媽媽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所以,即便是趙家把所有家產搭上,都不見得能讓新媽媽放手,因為,新媽媽會覺得,若是留下她將能換得比這更多的錢。

轎子猛地一陣顛簸,她在裏麵差點摔倒,她有些氣惱地掀開簾子朝外看,有一名轎夫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肩膀吃力地支撐著轎子。

他就那樣半跪在那裏,像是在積攢力量,等待重新站起身來,瘦弱的臂上暴出了青筋,背上也濕成了一片。雖然這樣的努力本身並無用處,可他仍舊強撐著不放手,也許他放手後,她就會從轎子裏麵跌落出來。

她定定看著他,眼裏不覺有些濕意,是什麼支撐著他在這樣的時候都不放手,是道德,還是他心裏麵有個深愛著的人?她是想發作一通的,但見此情景,卻軟了心腸。她稍稍探出頭去,淺淡說道:“不必起身了,我這就下來。”然後,她就走出了轎子。

她走到他的旁邊,盯著眼前這個倔強的人,問,“你今日可曾吃過東西?”她本是無意責備他的,所以語氣放得輕柔。可他,卻無比緊張,以為是在責罵他,更可甚的是,他認為她會趕了他走,那麼,他將找不到工作來糊飽肚子了,可歎的是,他家中還有一個女人,若是他一個人挨餓受窮便也不算什麼,可他不能讓自己的女人陪著他啊。

她看了他半響,又補上了一句,“怎麼,你今日不曾吃過東西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我,不然就辭退了你……”然後,眼前的男人開始了靜默,良久,他強忍著屈辱,懇求她,“請小姐饒了我罷,我家中還有女人需要照顧,我不能讓她餓著……”

她哦了一聲,“怪不得……能這樣強撐著不吃飯就來抬轎子的男人,你是第一個;而強撐著不倒的,你仍舊是第一個。”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得了,我今日全當是強身健體,剩下的幾裏路,陪著你們走就是了,不過,”她掃了一圈周圍的人,說:“你們得保護我的安全,到了樓裏,我讓新媽媽重重賞你們。”

之後,她便在前麵默默地走,一路無聲,即便她心事沉重,可她卻從不對外界泄露一分。而且,她也不知道,她的背後正有一雙眼睛,崇敬地注視著她,像是注視一個高高在上的菩薩,她幾乎救了他的命,他怎麼能不感謝她?

這般酷熱的天氣,過分的挨餓和勞累,會置人於死地。而他方才,已經感覺到了呼吸的衰微,似乎,死神就站在不遠處瞧著他,等他剛一倒下,便過來收了他走。

他還在想,卻有人塞了東西給他,他抬起頭來看,是她,她衝著他淡淡地笑,說:“這個給你罷,出門時新媽媽給我裝的甜酒,”她狐疑看了他一眼,續道:“放心,是幹淨的,沒人喝過。”她把酒盒塞進他的懷裏,又大步走到了前頭,就像戰場上打頭陣的女英雄。

回到樓裏的時候,她讓人帶了他到廚房,名義上說是一路辛勞的獎賞,實質不過是想他填充好自己的肚子,隻是,她不想點破,但凡是個有骨氣的男人,無論處於什麼樣的社會地位,都會在意自己的尊嚴。

之後,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是他向她道謝的時候,主動提及的。他說他的名字叫作鄧同。她當時正沏了一壺好茶,細白手指端著水杯細細啜飲,聞言微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跟前立著的人,慢條斯理問道,“鄧同?你叫鄧同?”

於是,她的臉上浮上了一抹笑意,她的腦子裏忽然有了一個很好的主意,她像是突然對他來了興趣一般,湊近了些,來回打量,嘴中像是自語道:“嗯,算是個美男子,懂得知恩圖報。”她沉默了片刻,突兀地問道:“你既欠了我的情,眼下我有一份差事交給你,也算是回報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