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家裏逃了出來,讓她與他一起遠走天涯,她感到好笑,於是,便反問他,“若是今日我隨了你走,又能去往哪裏?”
何況,她們本就無路可走。
這是第一日,她默然拒絕了他,以為他會就此放棄,豈料,自此之後,他日日前來,張口即是要帶她私奔這樣的傻話。
趙老爺那邊,也是每日都率了人過來搜查,要不是她巧妙周旋,他定然會被當場抓獲。到第六日的時候,他還是執拗地要帶了她走,她動了怒。
她把桌上的脂粉盒子狠狠丟到了地上,指著門對他道:“你走罷,再也不要出現在這裏了。”
他默然愣住,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之後,轉身走出了門。她望著他的背影,從椅子上麵拾了起來,走過去趴在門上,眼淚製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因為她知道,她趕了他走,等同於向她們的愛情宣布了死亡。
她望著那個消逝在走廊盡頭的身影,順著房門慢慢滑下身去,把頭埋進自己的手臂裏,哭出了聲,她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從未像此刻這樣痛苦,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掉了,她覺得,哪怕此刻就算讓她死去也是願意的,因為她的心裏實在太難受了,像是被人拿著刀在裏麵胡亂攪動了一番,然後,沉滯而粘稠的血液順著刀尖緩慢灑在地上,一滴,兩滴。她伏在那裏,哭得喘不過氣。
然後,肩上猛地一緊,她似乎被人用力揉進了懷裏,她含著淚抬起頭,撞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睛。那是一雙她熟悉不已的眼睛。
她呆著臉看住他,眼淚順著臉頰繼續不停滑落,“你為何又回來了,你為什麼不下了決心離開?”
她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卻重新跌進了他的懷裏,她躺在他的懷裏肆意流淚,然後,有溫軟物什慢慢撫上,替她揩去了臉上的道道淚痕。
他伏在她的耳邊,耳語一般,輕輕說道,“明日正午,我在老地方等著你……”
他終究沒能等到她……
不是因為她食言了,沒能前去,而是,她去時,卻帶著另外一個男人。
他從臨江的二樓窗口看了下去,看到她們那般親密,挨得那般親近地調笑,他的心裏忽地有些生氣。於是,他招手叫來了小二,準備結賬走人,去樓下擾亂他們。再探頭時,看到了更生氣的一幕。
他看見,那個被他敬仰如仙人一般的女人,那個他心中深愛的女人,是那麼隨便,衝著轎夫即是搔首弄姿,甚至,還主動湊了上去,在那人潮喧鬧之處,與轎夫肆意親吻,不顧過往路人的側目。
他看著她,眼裏漸漸呈現出悲哀。他看見,她當眾褪去了自己的外衫,隻留了裏麵一件薄而小的淺色裹胸,攀附在轎夫身上,肆意吻著,如火一般。他多麼想從樓上衝下去,對著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甩出一巴掌啊,卻終是沒有。
他拂了拂袖子,離開了那裏,心裏衰頹沮喪到了極點,可是,在他的身後,一雙眼睛卻悲傷地探了出來,等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見的時候,那雙眼睛才呈現出了細膩的真實,而那份真實,讓那雙眼睛,漸漸變得濕潤。她想,完了,這一次是徹底完了,再也不會有挽回的可能了,她不僅親手毀了她們的愛情,還親手毀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她忽然想,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同樣的問題,鄧同也問了她,她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一個蕩婦,沒錯,就像方才圍觀的人群衝她罵的一樣,蕩婦!
她從地上拾起方才被丟掉的衣服,緩慢穿回了身上,然後,便聽到了不遠處的巨大嘈雜,有人大喊了一聲:“有人投水自殺了……”她的心中猛地一窒,片刻,瘋了似的追了過去。
她多麼害怕投水的人是他啊,若真是他,那她也跳下去陪他算了。
她們這一生,緣分至此了,她希望他能好好地活著,若是有一天,新媽媽施恩放了她,她們就能自由地在一起了。
等她趕到的時候,才聽了旁邊的人說,投水者是一個女人,於是,她懸著的心,瞬時落了下來。
終歸,他是平安無事,她在心裏悲傷地想,隻要他安然無事,在這世上,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等她回過頭時,卻看見,鄧同從水裏抱了落水的女人上來,她看到他的神情是那般焦切,微微有些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