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他會說,至少,也會像他平日那樣,說出一句無關痛癢的話,可是,最終,他卻未說出哪怕一個字來。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默默看我,然後,轉過了身,回到方才坐著的地方。
我想開口,卻隻能作罷,因為,此刻的自己,全身上下,抽不出一絲氣力來。方才的哭泣早已讓我心力交瘁。
手扶著木質的樓梯欄杆立了片刻,終於,也轉過了身,離了開去。
他還能說些什麼,罵我,關心我,或者做出一副心疼相取悅我?我想,隻有沉默,才是對彼此最好的方式了罷。
房間裏麵還是老樣子,就連離開房間時掀到地上的被子,依然安然無恙地躺在地上。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我離開的呢?
怔然望著屋裏的一切,心裏的悲傷愈加嚴重,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如何決定。
然後,房門從外麵被人輕叩了三下,不緊不緩的三聲,卻聽得異常明晰。
我簡直連說出一句“請進”的力氣都沒有。半響,隻是嘶啞地發出一聲低弱聲音,像是垂死前的哀鴻。但門外的人,終究還是聽到了,從外麵推開了門。
王妙音沉默地在門外站了一秒,徑直走進屋內,把手中的托盤置於桌上,然後,從托盤中取出湯碗送到我的麵前,嘴裏不斷吹著碗裏的熱氣,“喝一點罷,剛剛出鍋的雞湯,我嚐過一口,味道很鮮,很好喝的……裏麵還放了薑,可以驅寒……”
我抬頭望他一眼,怔然無語。
他則像是旁若無人一般,繼續道:“喝一口罷,喝一口之後保準你對它難以忘懷,很好喝的,我差一點一口氣喝光了,拚了命才算忍住……喝完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裏麵放了酸棗仁……”
他自顧自地說著,我卻仍是毫無反應。然後,他把碗送到我的旁邊,逼迫我張嘴,“喝一口,隻喝一口,保準你永世難忘……要相信我啊,我王妙音何時騙過人了……”
他的這番話說得支離破碎,有些像他平成時候的為人,於是,我感到訝異,驚喜於他這般迅速就從方才的情緒裏麵抽身而出了,便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他。
他一臉微笑,如沐春風,帶著點欠扁的味道,似乎,在他身上從未發生過任何事一般,看得我我萬分心悸,仿佛,他從前的吻,從前因我而起的落寞就像是一場夢,未曾在現實世界發生過。
許是見我看他,他便模棱兩可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然後莫名其妙地拍了自己兩巴掌,“咦,我臉上有蟲子嗎?”
這句話說得毫無來由,加上他的表情配合得天衣無縫,滑稽極了,於是,我忍不住咧開了嘴露出一抹微笑,點點頭,“嗯,你臉上有蟲子的,好大一顆……”
他則急忙把碗放回了桌子上,驚得在地上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在哪裏在哪裏……快下來快下來……蟲子大哥……”
因他太過入戲,又加上太過誇張和詭異的動態效果,於是,我很沒出息地笑出了聲。
他聽見了我的笑聲,奇妙地瞥了我一眼,繼續手舞足蹈,表情動作比之前幅度更大,更為誇張……最終,不忍直視的我,噗地笑了出來,笑得連眼淚都要流了出來。摸了摸眼角,似乎,確實是濕潤的。
不知是為什麼,我的心裏忽然一陣無來由的感動,他把所有的壓力和負擔都一個人承受了,而言語上,卻從不抱怨一分。
我說,“王妙音,別跳了,歇一會兒罷,我喝的,會喝的一點都不剩的……”
他停了下來,額上布著一層薄薄的汗珠,唇角泛出淡淡笑意,看了我一眼,“好。”
心裏忽然有一種分外溫馨的感覺,在自己悲傷時,總有一個人,一雙手,願意為自己在前麵撐著,在身後擋著,卻從不言語。這樣的感覺,讓人心裏充滿歸屬與依戀。於是,我忽然想,要是自己能有這樣一位兄長,寵著自己,嗬護自己,該有多好,隻是,不知他願不願意。
問還是不問,我在心裏猶豫,最終,我說出了口:“王妙音……”
他聞聲抬眼看我,手裏的勺子卻依然送到我的嘴邊,輕輕地叮囑:“小心燙。”
我又叫了他一聲,“王妙音……”
他低頭從碗裏盛了一勺雞湯,從鼻孔裏哼出一聲,“嗯?”
驀地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問,也不知道問了之後會怎麼樣,他會不會一氣之下這一生再也不理會我。
猛地吞光了他遞到嘴邊的勺子裏的雞湯,然後,憋紅了臉,急而迅猛地吐出一句:“王妙音,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哥哥……”
說完立即語塞,半響,低頭不敢看他,然後,心裏又開始無來由地悲傷,悔恨自己這張破嘴,總是說出一些傷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