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不久,便是悅君的大喜之日了,想來,時間過得真快,怪不得古人會用歲月如斯、悠然而逝這樣的詞句來形容。
那晚與她相攜飲酒,想必,應是這一世最後一次單獨的相聚了罷,往後的日子,會有其他人守護在她的身邊。
再往後,她會有自己的孩子,而我與她,之間的距離將會越來越遠,以至於到最後,她甚至會忘記,忘記她的生命中曾出現過我這樣一個人。
她一直叫我紫華姐,可是,不知從哪一日開始,她卻私自把我當成了另一個人。
那晚,在屋頂之上,我與她喝光了壇裏的酒。到最後時,我已有些醺然,於是,便站了起來,指著天上的星辰,對她道:“你會唱歌嗎?唱給我聽?”
半響,聽不見她的回音,於是,清了一清嗓子,自己最先唱了起來。
我唱的是一首江南的采蓮曲。我記得,在北方的時候,每每到了秋日,也會有成片成片的蓮葉,層層疊疊,密密麻麻,排列在鄉下的池塘之中。那時候,我總是喜愛裏麵白色的荷花,貪心的想去攀折,母親總是敲打我的手,一派疾言令色:“這是人家種來賣錢養家的,你折了做什麼?”
後來,我長大了,可是這樣的毛病絲毫未改。遇上李軒之後,他並不像母親那般對我攀折荷花的毛病那樣反感,反而每次,我想要攀折之時,他都會代勞。可是,到了最後,我卻意識到了自己的荒謬,那是因為,我親眼見過那些種藕人如何在冬日的冷水裏泡了三日,卻隻挖上來一根根腐爛的蓮藕……
據說,蓮藕的花苞不能折斷,若是斷了,這根蓮藕的生命也便到了盡頭。難怪,有一回同母親去城外上香時,見到一位藕農坐在自家田坎上默默流淚。他因為自家田裏的壞藕太多,而傷心落淚。
再後來,我便沒了那樣的習慣。每每看到荷花之時,無非是心裏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因為,他已經映到了我的心裏,何須留在手上?
而,與那荷花相同,留在我的心裏,卻攀折不到的人,又是誰,不知,他,還好嗎?
待我唱完之後,悅君跟著輕輕吟唱,她的眼裏隨之浮現一種水霧一般的東西,讓人看不到她的心底。
她的神情悲哀,而歌聲,像是在訴說著往事一般,訴說自己的身世,訴說自己心中的怨楚。
從屋頂下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衣衫上麵有斑斑淚漬,然而,她終究隻是對我恬淡一笑,便遮掩了過去。
三日時間,匆匆而逝。
晨起,從雞鳴報曉開始,便知道這一日的任務了。除了要打扮即將出閣的悅君,還得打扮自己。既然是她的女儐相,就不能丟了她的臉。
她坐在那裏,對著鏡子,癡癡地愣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從後麵輕拍她的肩膀,告訴她,“時間到了,快出發罷。”
她回頭一望,抿著唇朝我淺淺地笑,半響,才從凳子上麵站起。
我替她放下紅蓋頭,然後,捏住她右手的四根手指,拉著她朝門外走去。
我活了這樣的年紀,自己從未出嫁過,卻要親手送人出嫁,無論如何去想,這都是一件誇張到離譜的事情。
她在拜堂完之後,卻偷偷告訴我,自己想吃些東西,我不禁一愣。因為在這樣的日子裏,新娘餓著肚子坐在洞房裏等待新郎委實平常,可我終是有些心疼她,默了一默,悄悄告訴她,自己去前堂轉上一圈,替她尋些吃食。
本來,像我這樣的女眷,是沒有資格出現在前堂裏的,可我偏偏是個性子爽利大膽的人,推了門就闖了進去,然後,找了一張擺滿吃食的桌子,拎起一隻燒雞便走。
全程麻利,動作輕快,所以未曾遇到明顯的阻攔。隻是,抱著燒雞往回跑時,在半道上撞上王妙音,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問我:“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