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音本是想帶著我逃走的,隻是,這深宅大院,並不好逃脫。何況,這堆蒼蠅,無論走到哪裏,他們都會覓著味道跟上來,反倒更叫人受累,倒不如,就在此地,把這樁事做一了結。日後也圖個清靜。
門外有人敲門。我沉默了兩秒,兀然開口:“進來罷。”
門從外麵被人推開,半響,蓮步輕移進房中,直至,她整個人立到我的麵前。
我卻不轉過臉去看她,隻是突兀地笑,“多時不見,妹妹比之前又美了許多……”
她兀自一怔,愣道:“有嗎?”頓了一頓,續道:“姐姐說笑了,姐姐有了如今這副相貌,才是令人吃驚至極。”
我淡淡一笑,“坐罷,不必拘束。”
不知尋常姐妹多年未見、久別重逢後是何般模樣,但是,我們這對姐妹,分別這樣久的時日,卻仍是無法坦誠心扉。她客套,我則與她周旋,看起來,我們像是兩個貌合神離的陌生人。
最終,還是我沉不住氣。
我怔怔抬頭看她一眼,淒涼問她,“這些年未見,妹妹難道就不曾想念過姐姐嗎?”
問她的時候,她正一派閑然地端起桌上放著的酒壺打量。聞言,輕輕抬頭看住我,半響,突兀地笑:“自然是想姐姐了,做妹妹的如何能不思念姐姐呢。”
可是,這番話卻說得如此蒼白,即便我是一個傻子,也能聽出裏麵的勉強。
我本不欠她,如此一來,好像是我對她有愧似的,明明是她把我害到這番境地,如今,卻不見得她有半分悔悟。
窗外樹上枝椏忽然跌落,落到地上發出輕而脆的一聲。她驀地抬頭,問我,“姐姐,你……還是人嗎?”
我默然一愣,旋即回問,“妹妹此話怎講?”
她蒼茫地抬眼看我,半響,淡然道歉,“對不起姐姐,因我聽人說,你早已死了,如今,我不過有些疑惑罷了,姐姐不必多心……”
我低頭看著地麵,看了許久,然後抬頭看向窗外,坦然自若,“妹妹不必驚恐,姐姐如今自然是人,之前雖然中過一次毒,但好在遇上了一位高人,救活了我……那人,妹妹想必已經見過了……”
我自然不能告訴她真相,我若是告訴她,此刻我已不是人了,不過是一隻披著人形的遊魂,那她會怎麼想,這份壓力是我個人承擔不起,更何況,說真話,在她看來更會是個笑話。
妹妹把酒壺猛地放回桌上,發出啪地一聲。
我吃驚地抬頭看她,卻迎上了她的笑臉。
她淡然地道歉,“真是對不住姐姐,把姐姐的酒壺摔壞了,得了,改日讓底下人買一個給姐姐送來……”
我愕然一驚,半響,輕輕道,“無妨,本不是什麼貴重物什。”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翹起唇角淺淺地笑。
又坐了不久,妹妹便要起身告辭,說是手頭還有一些重要之事出去采辦,晚些再來拜訪。
我淡淡點頭,“去罷。”
送她到門外,我盯著她的背影默然發愣。
我們,本是同胞姐妹,按理說,這應是世上最親近的情分,事實上,卻是這般生疏。我不明白,到底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夠資格,還是,從一開始,妹妹就對我懷有芥蒂。
合上了門,背靠在鏤空的門板上,癡癡地盯著方才被妹妹把玩過的酒壺發呆。忽然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這樣悲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