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聲,銀白月光灑落窗前。
微風拂動,白色帳簾輕輕搖曳。
帳中,李墨言眉頭緊蹙,睡得很不安穩,隻覺全身的骨頭仿佛要被燒成灰燼。
她全身高熱不下,蒼白的臉頰浮著兩朵異樣紅雲,嘴唇幹裂得已經滲出了血絲。
一聲低吟,她悠然轉醒,右手一把揪住自己衣領,整個人翻掛在床沿猛地咳嗽起來,淩亂青絲覆在額前,隨著身體劇烈擺動。
“咳咳咳……”
李墨言越咳越凶,咳得眼淚直流,咳得聲嘶力竭,似乎要將肺咳出才肯罷休。
她翻身下床,鞋也沒來得及穿,幾步衝到木桌,欲飲水降溫,卻不想桌上的瓷壺空空如也。
她直起身,努力平緩氣息,咳嗽終於止住,隻是嗓子眼依然幹澀得緊。
“吱呀~”李墨言推開房門,準備去客棧後院找水。
房外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唯有右手邊五十步處有月華鋪地。
來不及細想,她朝著光亮處快步疾行,眼看快到樓梯口,腳下忽而一滯,撞上一個硬物,自己險些被絆倒。
“什麼人?”李墨言低呼,聲音被燒得嘶啞低沉,她就勢矮身,伸手往前一掐,長生那張稚嫩的臉在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長生?”李墨言忙卸了手上的力度,腦袋眩暈得愈發厲害,“你怎麼……”
“噓~”長生不以為意,揚手指向樓道口正對的庭院,隻見空曠庭院裏的桂花樹下幽然站著兩個挺拔的身影,因為有樹陰遮擋,她看不清楚兩人的樣貌。
李墨言歎了口氣,敢情這廝大半夜不睡覺竟是跑到這聽牆角來了。
“別啊~”
李墨言起身要走,腳踝卻被長生死死拽住,她無奈把手往腦門一拍,輕言細語道:“長生,我……”
就在這時,樹下一人動了,朝身旁之人抱拳一禮後走出樹陰,月華灑落,那人白衣勝雪。
“宮離雪?”李墨言一愣,不由脫口而出,長生仰頭,眼中盡是疑惑,“你也覺得是我家公子?”
李墨言沒有答話,微微有些渙散的目光落在樹葉猛烈顫抖的桂花樹上。
情況不對,李墨言一把拉起長生,不耐煩地催促起來,“快回屋!”
長生自然不肯,他很想知道三更半夜公子到底約見了何人。
樹葉不再顫抖,悶熱的空氣忽而染上一層寒意,兩人俱是一震,四周即刻陷入死寂,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如雷鳴般叫囂。
“能夠震出如此強烈的龍吟之聲,想來閣下便是七星龍淵劍的主人——天樞。”
樹下之人依舊淡然,而他的聲音低沉渾厚,辨析度極高,分明是江湖說書人——甄馬帆。
李墨言僵著身子蹲回到長生旁邊,隻見黑夜中突然白光一閃,剛才還掛在枝頭的綠葉全然震落。
月光零碎,斑駁了甄馬帆一身湖藍長衫。
甄馬帆淡笑,撫著山羊胡須,神色如常望著眼前之人。
來人裹著一身純黑,純黑之間掩蓋著小麥色的肌膚,肌膚上則鐫刻著冷峻的五官,劍眉,挺鼻,薄而緊抿的唇,以及一雙漆黑的眼珠,周身散發著一種大隱隱於市的涼薄氣息。
“是誰?”是誰如此大的手筆,請來天下第一殺手來取他項上人頭?
甄馬帆走出樹蔭,似乎並不畏懼眼前之人。
“先生比誰都清楚。”天樞張嘴,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同一個音階,完全不帶任何溫度。
甄馬帆眉頭微皺,似有疑惑,“他應該請不起你,除非……”
“先生自己動手還是等我動手。”天樞打斷了他的猜測,並給了他作為死者最大的敬意。
甄馬帆苦笑搖頭,擔憂的卻不是自己,“天樞心裏究竟藏著怎樣的恨,竟要逼迫自己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
死到臨頭,他還是堅守自己的職業操守,將八卦進行到底。
“先生,時間快到了。”天樞依然麵若冰霜,眸中並看不出一絲惱怒和不妥。
這邊,氣氛已然降到冰點,那邊,聽牆角的二人卻大吵起來。
“不要過去!”李墨言臉色陰沉,死死拉住想去救人的長生,“去了也是死路一條。”
“那總比你強!膽小鬼!”長生一把打開李墨言的手,“甄先生若死了,這世上就再也沒有所謂的江湖說書人了,也就再不會有人傳述璞玉公子——李旭宇的英勇事跡了!”
李旭宇?
李墨言一怔,那不是她爹爹麼,難道甄馬帆真是爹爹的故交之友?
“你休要傷害甄先生!”長生不管不顧,飛速衝出樓道,一舉擋在甄馬帆身前,包子臉上掛滿了認真,卻還是逃不過被人無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