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時間還來得及麼。”阿寶無奈地問我。
“她,大概不會來了。”豆芽出聲,他的笑容是平緩的,上揚的嘴角是不堪重負的苦澀,心如透明凋零的冰晶。
“再等一會吧。”七喜拍了拍豆芽的肩膀,抿唇,“飛機晚點,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才會起飛。”
“你說什麼。”我驀地雙眼溢滿光澤,“七喜你說飛機晚點,還有一個小時。”七喜點了點頭。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般欣喜若狂,“豆芽,你要等我,豆芽,你要等曼汐!”說完,我轉身扭頭就朝機場外跑去,身後遠遠地傳來他們的呼喊,我置若罔聞。
從機場到城西的花園小洋樓,即使是出租車加大了車速也上了高速公路也用二十幾分鍾的時間。
當我用全部的力量去奔跑著,像是跳躍追逐在時光尾巴,我用力地拍打著花園外的大門,“曼汐,曼汐,曼汐你快出來,容曼汐你快出來啊!。”喉頭緊澀。
鐵藝大門像是感應般緩緩打開,我立刻從尚為狹隘的門縫裏鑽進去,沿著樓梯朝露天陽台跑去,如同在與時間作爭分奪秒的比賽。
“曼汐。”我喘著氣猛地推開門。
客室裏空無一人,回蕩著我的呼喊,亞麻色陽光從落地窗投入室內,細碎的鑽石飾物和幾何形玻璃鏡互相折射著對映,幾乎耀眼的光芒裏,花廳的門扉悄然敞開,些微的聲響像是塵埃般跌落在客廳地板斑駁的光影中。
緩步上前,手輕輕覆在門扉的白漆把手上拉開,絲毫不覺,我們的青春舞台就在此刻拉開了序幕,前奏匆匆而無所預知。
我想我是忘不了的,也許是很多年後,每當我想要忘卻又忍不住地細細回味起來,那個記憶裏明亮而燦爛的花廳,花架上纏枝攀葉的喬木藤蔓點綴在白色的窗戶上,房間釋放著適量的溫度與濕度,所有靜靜酣睡或悄然怒放的花朵都棲息在午後那場荒涼而明媚的陽光裏,她蜷縮在角落裏,柔軟的身體在寂寞中相互擁抱,她在靜謐無聲的時光裏流逝著,雙眼緊閉,如黑色蝴蝶的羽翼般震顫著的雙睫上凝結著宛若露珠般的晶瑩,在少女如此弧度美好的側臉上,如此深刻而冰涼的印記。
在繁茂盛開的小朵小朵四季海棠簇成的白粉色花海裏,她慢慢地睜開眼睛,蝴蝶受驚振翅飛去,目光遊移,眼神無辜若稚子純潔天真。
我想開口問她,問她為什麼不來機場,我想開口去責備她,責備她為什麼和這樣對豆芽。可當遇上她的眼神,卻也什麼都說不出口了,那些如水底的淤泥般沉澱著的晦澀與無奈。
“跟我走。”我扣住她的手腕,狠心用力拉她起來。她沒有任何反抗,像是提線木偶般。
我牽著她的手朝客室走去,她吃力地跟在後麵,磕磕絆絆地走著,又忽然停頓住不走,“未央。”她在叫我。
我並沒有回過身,隻是背對著她,她說,“我不去了。”聲音那麼輕,輕得像是從另一個空間傳來般飄渺。
“不行,你一定要去。”我決心帶她走,不給她多餘的時間,“這次你必須聽我的!”對於她毫無作用的抵抗,我有些崩潰地朝她嘶吼。
曼汐有些怔住了,眼眶裏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滑落下來,“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豆芽在等你。”我用力擒住她雙臂搖晃,希望她可以清醒過來,我聽到自己的哽咽在聲帶上震顫著,“豆芽在等你,他在等你……”
滾燙的淚珠打在我的手背上,她捂著嘴嗚咽著哭了出來,然後像個被拋棄的小孩蜷縮著坐在地上,淚流滿麵。
“曼汐,你不要哭。”如夢初醒,我慌了手腳,伸手去擦拭她頰邊的淚水。“我隻是求你,去見豆芽最後一麵。”
“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乞求著她,她卻哭著搖頭,握住我的手放在頰邊尋求安慰,苦澀的淚水滑過舌尖,“未央,我懷孕了……”
我忘了我聽到消息的震撼,那眼前驟然閃過的白光與腦海的空白一片,多少年後都是記憶猶新深刻難忘。
我的心忽然像是被截住了命脈般痙攣起來,疼痛順著破裂的血管瘋狂流泄,是在她心疼還是為他難過我已經分不清。
口袋裏還在鈴聲震動的手機,顫抖的手不知道怎麼去按了,擴音器或是小喇叭在客室回蕩著,阿寶聲音沙啞幹澀著說,“未央,豆芽登機,走了……”
高中的學生生活與課業都是有條不紊的兵荒馬亂中度過的,所有人都學會了整理和打發學習中的枯燥和等待,在清脆尖銳的上下課鈴聲裏,我總是在宿舍和教學樓間捧著書本流連往返。在實驗班每天長達十四個小時的課程和飛逝的時光中,拋卻思慮和記憶,否定任性與自我,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賭不起,命運不會重新洗牌再來,所有的抵抗都是無力而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