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伯風伯:古神話中的風神。怒臨新野縣,祝融祝融:古神話中的火神。飛下焰摩天。

曹仁引眾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聞說東門無火,急急奔出東門。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曹仁等方才脫得火厄,背後一聲喊起,趙雲引軍趕來混戰,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回身廝殺。正奔走間,糜芳引一軍至,又衝殺一陣。曹仁大敗,奪路而走,劉封又引一軍截殺一陣。到四更時分,人困馬乏,軍士大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河水不甚深,人馬都下河吃水,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卻說雲長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黃昏時分,望見新野火起,至四更,忽聽得下流頭人喊馬嘶,急令軍士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滔天,望下流衝去,曹軍人馬俱溺於水中,死者極多。曹仁引眾將望水勢慢處奪路而走。行到博陵渡口,隻聽喊聲大起,一軍攔路,當先大將,乃張飛也,大叫:“曹賊快來納命!”曹軍大驚。

正是:

城內才看紅焰吐,水邊又遇黑風來。

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第四十一回劉玄德攜民渡江趙子龍單騎救主第四十一回劉玄德攜民渡江趙子龍單騎救主第 四 十 一 回劉玄德攜民渡江趙子龍單騎救主卻說張飛因關公放了上流水,遂引軍從下流殺將來,截住曹仁混殺。忽遇許褚,便與交鋒,許褚不敢戀戰,奪路走脫。張飛趕來,接著玄德、孔明,一同沿河到上流。劉封、糜芳已安排船隻等候,遂一齊渡河,盡望樊城而去。孔明教將船筏放火燒毀。

卻說曹仁收拾殘軍,就新野屯住,使曹洪去見曹操,具言失利之事。操大怒曰:“諸葛村夫,安敢如此!”催動三軍,漫山塞野,盡至新野下寨。傳令軍士一麵搜山,一麵填塞白河。令大軍分作八路,一齊去取樊城。劉曄曰:“丞相初至襄陽,必須先買民心。今劉備盡遷新野百姓入樊城,若我兵徑進,二縣為齏粉矣!不如先使人招降劉備。備即不降,亦可見我愛民之心;若其來降,則荊州之地,可不戰而定也。”操從其言,便問:“誰可為使?”劉曄曰:“徐庶與劉備至厚,今現在軍中,何不命他一往?”操曰:“他去恐不複來。”曄曰:“他若不來,貽笑於人矣。丞相勿疑。”操乃召徐庶至,謂曰:“我本欲踏平樊城,奈憐眾百姓之命。公可往說劉備:如肯來降,免罪賜爵;若更執迷,軍民共戮,玉石俱焚。吾知公忠義,故特使公往。願勿相負。”徐庶受命而行。至樊城,玄德、孔明接見,共訴舊日之情。庶曰:“曹操使庶來招降使君,乃假買民心也。今彼分兵八路,填白河而進,樊城恐不可守,宜速作行計。”玄德欲留徐庶。庶謝曰:“某若不還,恐惹人笑。今老母已喪,抱恨終天。身雖在彼,誓不為設一謀。公有臥龍輔佐,何愁大業不成。庶請辭。”玄德不敢強留。

徐庶辭回,見了曹操,言玄德並無降意。操大怒,即日進兵。玄德問計於孔明。孔明曰:“可速棄樊城,取襄陽暫歇。”玄德曰:“奈百姓相隨許久,安忍棄之?”孔明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願隨者同去,不願者留下。”先使雲長往江岸整頓船隻,令孫乾、簡雍在城中聲揚曰:“今曹兵將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願隨者,便同過江。”兩縣之民,齊聲大呼曰:“我等雖死,亦願隨使君!”即日號泣而行。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兩岸哭聲不絕。玄德於船上望見,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聞者莫不痛哭。船到南岸,回顧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玄德急令雲長催船渡之,方才上馬。

行至襄陽東門,隻見城上遍插旌旗,壕邊密布鹿角。玄德勒馬大叫曰:“劉琮賢侄,吾但欲救百姓,並無他念。可快開門。”劉琮聞玄德至,懼而不出。蔡瑁、張允徑來敵樓上,叱軍士亂箭射下。城外百姓,皆望敵樓而哭。城中忽有一將,引數百人徑上城樓,大喝:“蔡瑁、張允賣國之賊!劉使君乃仁德之人,今為救民而來投,何得相拒!”眾視其人,身長八尺,麵如重棗,乃義陽人也,姓魏,名延,字文長。當下魏延輪刀砍死守門將士,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大叫:“劉皇叔快領兵入城,共殺賣國之賊!”張飛便躍馬欲入,玄德急止之曰:“休驚百姓!”魏延隻管招呼玄德軍馬入城。隻見城內一將飛馬引軍而出,大喝:“魏延無名小卒,安敢造亂!認得我大將文聘麼!”魏延大怒,挺槍躍馬,便來交戰。兩下軍兵在城邊混殺,喊聲大震。玄德曰:“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願入襄陽!”孔明曰:“江陵乃荊州要地,不如先取江陵為家。”玄德曰:“正合吾心。”於是引著百姓,盡離襄陽大路,望江陵而走。襄陽城中百姓,多有乘亂逃出城來,跟玄德而去。魏延與文聘交戰,從巳至未,手下兵卒皆已折盡。延乃撥馬而逃,卻尋不見玄德,自投長沙太守韓玄去了。

卻說玄德同行軍民十餘萬,大小車數千輛,挑擔背包者不計其數。路過劉表之墓,玄德率眾將拜於墓前,哭告曰:“辱弟備無德無才,負兄寄托之重,罪在備一身,與百姓無幹。望兄英靈,垂救荊襄之民!”言甚悲切,軍民無不下淚。忽哨馬報說:“曹操大軍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趕來也。”眾將皆曰:“江陵要地,足可拒守。今擁民眾數萬,日行十餘裏,似此幾時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玄德泣曰:“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人歸我,奈何棄之?”百姓聞玄德此言,莫不傷感。後人有詩讚之曰:

臨難仁心存百姓,登舟揮淚動三軍。

至今憑吊襄江口,父老猶然憶使君。

卻說玄德擁著百姓,緩緩而行。孔明曰:“追兵不久即至,可遣雲長往江夏求救於公子劉琦,教他速起兵乘船會於江陵。”玄德從之,即修書令雲長同孫乾領五百軍往江夏求救;令張飛斷後;趙雲保護老小;其餘俱管顧百姓而行。每日隻走十餘裏便歇。

卻說曹操在樊城,使人渡江至襄陽,召劉琮相見。琮懼怕不敢往見。蔡瑁、張允請行。王威密告琮曰:“將軍既降,玄德又走,曹操必懈弛無備。願將軍備整奇兵,設於險處擊之,操可獲矣。獲操則威震天下,中原雖廣,可傳檄而定。此難遇之機,不可失也。”琮以其言告蔡瑁。瑁叱王威曰:“汝不知天命,安敢妄言!”威怒罵曰:“賣國之徒,吾恨不生啖汝肉!”瑁欲殺之,蒯越勸止。瑁遂與張允同至樊城,拜見曹操。瑁等辭色甚是諂佞。操問:“荊州軍馬錢糧,今有多少?”瑁曰:“馬軍五萬,步軍十五萬,水軍八萬,共二十八萬。錢糧大半在江陵,其餘各處,亦足供給一載。”操曰:“戰船多少?原是何人管領?”瑁曰:“大小戰船,共七千餘隻,原是瑁等二人掌管。”操遂加瑁為鎮南侯、水軍大都督,張允為助順侯、水軍副都督。二人大喜拜謝。操又曰:“劉景升既死,其子降順,吾當表奏天子,使永為荊州之主。”二人大喜而退。荀攸曰:“蔡瑁、張允乃諂佞之徒,主公何遂加以如此顯爵,更教都督水軍乎?”操笑曰:“吾豈不識人!隻因吾所領北地之眾,不習水戰,故且權用此二人,待成事之後,別有理會。”

卻說蔡瑁、張允歸見劉琮,具言:“曹操許保奏將軍永鎮荊、襄。”琮大喜。次日,與母蔡夫人齎捧印綬兵符,親自渡江拜迎曹操。操撫慰畢,即引隨征軍將,進屯襄陽城外。蔡瑁、張允令襄陽百姓焚香拜接。曹操俱用好言撫諭。入城至府中坐定,即召蒯越近前,撫慰曰:“吾不喜得荊州,喜得異度也。”遂封蒯越為江陵太守、樊城侯;傅巽、王粲等皆為關內侯;而以劉琮為青州刺史,便教起程。琮聞命大驚,辭曰:“琮不願為官,願守父母鄉土。”操曰:“青州近帝都,教你隨朝為官,免在荊襄被人圖害。”琮再三推辭,曹操不準。琮隻得與母蔡夫人同赴青州。隻有故將王威相隨,其餘官員俱送至江口而回。操喚於禁囑付曰:“你可引輕騎追劉琮母子殺之,以絕後患。”於禁得令,領眾趕上,大喝曰:“我奉丞相令,教來殺汝母子!可早納下首級!”蔡夫人抱劉琮而大哭。於禁喝令軍士下手。王威忿怒,奮力相鬥,竟被眾軍所殺。軍士殺死劉琮及蔡夫人。於禁回報曹操,操重賞於禁。便使人往隆中搜尋孔明妻小,卻不知去向。原來孔明先已令人搬送至三江內隱避矣。操深恨之。

襄陽既定,荀攸進言曰:“江陵乃荊襄重地,錢糧極廣。劉備若據此地,急難動搖。”操曰:“孤豈忘之!”隨命於襄陽諸將中,選一員引軍開道。諸將中卻獨不見文聘。操使人尋問,方才來見。操曰:“汝來何遲?”對曰:“為人臣而不能使其主保全境土,心實悲慚,無顏早見耳。”言訖,欷歔流涕。操曰:“真忠臣也!”除江夏太守,賜爵關內侯,便教引軍開道。探馬報說:“劉備帶領百姓,日行止十數裏,計程隻有三百餘裏。”操教各部下精選五千鐵騎,星夜前進,限一日一夜,趕上劉備。大軍陸續隨後而進。

卻說玄德引十數萬百姓、三千餘軍馬,一程程挨著往江陵進發。趙雲保護老小,張飛斷後。孔明曰:“雲長往江夏去了,絕無回音,不知若何。”玄德曰:“敢煩軍師親自走一遭。劉琦感公昔日之教,今若見公親至,事必諧矣。”孔明允諾,便同劉封引五百軍先往江夏求救去了。當日玄德自與簡雍、糜竺、糜芳同行。正行間,忽然一陣狂風就馬前刮起,塵土衝天,平遮紅日。玄德驚曰:“此何兆也?”簡雍頗明陰陽,袖占一課,失驚曰:“此大凶之兆也。應在今夜。主公可速棄百姓而走。”玄德曰:“百姓從新野相隨至此,吾安忍棄之?”雍曰:“主公若戀而不棄,禍不遠矣。”玄德問:“前麵是何處?”左右答曰:“前麵是當陽縣。有座山名為景山。”玄德便教就此山紮住。時秋末冬初,涼風透骨。黃昏將近,哭聲遍野。至四更時分,隻聽得西北喊聲震地而來。玄德大驚,急上馬引本部精兵二千餘人迎敵。曹兵掩至,勢不可當。玄德死戰。正在危迫之際,幸得張飛引軍至,殺開一條血路,救玄德望東而走。文聘當先攔住,玄德罵曰:“背主之賊,尚有何麵目見人!”文聘羞慚滿麵,引兵自投東北去了。張飛保著玄德,且戰且走。奔至天明,聞喊聲漸漸遠去,玄德方才歇馬。看手下隨行人,止有百餘騎。百姓、老小並糜竺、糜芳、簡雍、趙雲等一幹人,皆不知下落。玄德大哭曰:“十數萬生靈,皆因戀我,遭此大難。諸將及老小,皆不知存亡,雖土木之人,寧不悲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