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呷了口酒後繼續說道:“你們也知道我這人,在學校怎麼呆得住呢?剛去學校第二天就跟人幹了一架,你們猜對方是誰?******居然是校長的兒子!我因此記了一過,從此一仗走紅,在我前麵還沒人剛進校就敢動校長兒子的。我和那廝也是不打不相識,後來就一起混,得了不少便宜。可是那廝倒黴,在我離開學校那一天,他也離開了人間。那天他騎單車載他女友去賓館快活,大概欲火難澆,竟然把騎摩托車的都甩在了身後,他自己轉彎時也沒看清路況,連車帶人全撞到飛馳的小麵包上了。這倒也罷,問題是被他超車的那輛摩托想是懷恨在心,一個勁轟足了油在後追,這下刹車已是來不及,直接從他腦袋上給碾了過去。她女友本來已經爬起來,見了這跟上的一幕白眼一翻又暈了過去,倆司機見死的死昏的昏,二話沒說溜煙給跑了。唉,可憐了這個想去賓館的小夥子,最後卻被拉到了殯儀館,雖然兩個地方床單都是白色的,但他再也不可能翻過身在上麵留下點什麼了。”
老杜說最後兩句顯得無比的遺憾。而我們幾個聽得入迷,無法進入老杜沉重的回憶,忙在一邊問:“那個女的呢?”
老杜夾一塊菜放在嘴裏然後說:“跟校長好上了。”
良子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那校長和那女的是一夥的,合夥整死兒子。”
張寧看看良子,然後說:“你爹經常抽你給抽的吧。他就想抽死你。”
良子白了一眼,然後繼續問老杜怎麼又想起要回四川?老杜點了支煙,深吸一口吐出青霧說:“廣州呆不下去了呀,交過幾個女朋友,差點得病。想想還是老家好,空氣又好,環境又美,菜也合胃,當然了,最最讓人想念的還是咱四川的姑娘,有味道,就像這火鍋。另一方麵,我爸所在的公司內遷到四川,我也就跟著回來了。但我沒想到自己一回來就進去了!”
鍋裏翻江倒海,鮮味撲鼻。老杜把煙頭往煙灰缸一摁,熄了,然後在鍋裏夾一根蟹黃繼續說:“其實剛進去那段時間我還老哭,成天都在想,是不是我真犯罪了,可社會上那麼多殺人的強奸的大個兒不抓,非抓我們這些弱勢群體。在我們那部分,我年紀是最小的,所以也挺受照顧,其實那裏麵的人並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樣十惡不赦,好多人的過錯都是迫於無奈,個中緣由還是我們最清楚。我出來那天,他們都哭了,然後每個人給了我一巴掌,說如果他們再在裏麵碰見我就打斷我的腿,當時我的眼淚就跟著臉上的五條指印直往下流,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老杜說著說著眼圈就發紅了,像是很懷念以前的那段日子。我們靜靜地聽著這些事,都沒有在老杜停頓後吱聲。老杜很快從回憶裏走出來,調節了下情緒接著說:“他們給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現在出來了,我也記住他們的話,就像剛才,倆門衛那麼囂張,但我們不能跟他們幹一架,幹一架倒黴的隻能是我們。別人卻能留下奮勇維護學校治安的美名,即便是他們看我們不順眼然後揍了我們。所以啊,凡事都得一個忍字。”
所有人都紛紛點頭表示讚同老杜的話。
待老杜講完這些,良子在一旁就發起牢騷。他說:“媽的,我這兩年幹了些什麼呢?最耀眼的也莫過於把杜芳變成女人;和張寧各領一張黃牌。老杜你還好,至少從裏麵出來了,而我們卻是從一個小監獄一下子又跳到了更大的監獄!”良子說這些話語氣有些憤憤然。
張寧像是觸了電,一個勁兒地對著良子點頭。
而我跟著良子的比喻,回憶起初三那年的休學風波來。因為每年都有學生在校門外的省道上為交通安全的宣傳而獻身,所以學生們的人生價值觀都格外的清晰。很多人看到同伴的屍首後都會發出“活著真好”的感歎,我們都覺得,要創造自由,要享受生活。初三班主任在我們題海大戰過後,沒有安慰,也沒想過我們也要養精蓄銳,直接就又要拉我們上戰場。她說三種人沒有自由,學生、軍人和囚犯,所以要我們好好念書,爭取自由。經班主任一點撥同學們頓時大悟,當天下午就有十幾號人把所有書依次好好念了一遍,然後就給班主任說他們已經好好念了書,現在他們該爭取自由了。說著全體一個鞠躬,感謝了老師這些年的諄諄教誨。班主任氣得捶胸頓足,卻也追悔莫及。而我沒有那般膽識,如良子現在所言,被送到了一個更大的沒有自由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