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1 / 2)

第41章

我說:“家不是感覺出來的。”

我媽說:“那是怎麼回事?”

我說:“這不稱你心意了麼?怎麼你也猶豫了?”

我媽說:“你答得這麼快,我覺得事情複雜了。”

我說:“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媽想了想說:“那就更複雜,你來吧兒子。”

我說:“那朱伯呢?”

我媽說:“我會給他說清楚的。”

當然,直到我走的時候也不知道我媽是怎麼給朱伯說清楚的。我甚至覺得這完全沒有說清楚的必要,我媽既然決定同朱伯重組一個家庭,但她最後還是回到了她工作已久的那個不甚遙遠的地方,像是這一切尚不成立,家庭的重組仍是一個概念問題。我想,如果這已步入實踐,那麼我媽既然能夠回到理塘,那麼我就更不在話下。

當我把要去理塘這件事說給朱伯的時候,朱伯有些憨厚地說:“你媽媽說過的,你去吧。好好念書,我等你們回來。”

我一直覺得這最後一句話要說在我上車那一刹那才最為合適,按照日常習慣和離別時說的套詞也都應該是這樣。而事實上,在我上車後,朱伯除了一直揮手他什麼話都沒有再說。

甚至兩年後,當我再踏入這個小鎮,他也是同樣地什麼也不說,笑著上來接我的行李。我媽站在他身後,一個勁兒地喊:“兒子,兒子。”

良子聽說我要離開這個小鎮,表現得無比沮喪。我想他是唯一一個能為我的離開而表現得憂傷的人了,這讓我感到鬱悶,我的想象是至少會有一個姑娘,她會為此隱隱難過。但事實上再沒有一個姑娘能夠想起我。

我對良子說:“我因為一個姑娘而固執地要留在這個小鎮,我多希望我能因為一大群姑娘而離開這個小鎮。”

良子說:“不可能,你沒那魅力。”

我說:“所以說,我離開了,難過的居然連個姑娘都不是。”

良子說:“你走了,我的日子是會很難過。”

我說:“你有杜芳。”

良子說:“我日子難過,她心裏就難過。”

我說:“沒想到我走了難過的居然是你的姑娘。”

良子說:“那你可真夠悲哀的。”

我說:“你更悲哀。”

我離開小鎮的那天清晨,天空起了淡淡的霧,從街上經過,隻有炸油條的那位大爺起得很早,趴在爐子下麵生火。朱伯拖著我的行李和他打招呼,然後四周安靜得就隻有四個軲轆在地麵滾動的聲音,一直到我上車,這種安靜也仍然沒有散去。

這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徑庭,想象中我會在一個太陽初生的黎明,在眾多人的揮手和祝福中同他們依依惜別,然後在我乘坐的那輛車駛出他們的視線後,他們頻頻回頭,不舍離去。最好是有一個姑娘,她要在某一個角落看著這一切而獨自垂淚,這樣場麵就完美得無懈可擊了。

這種想象和所有影片裏的場景都很相像。

而現實裏,除了朱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這一天突然就離開小鎮了。當然,更現實的是除了良子,我也再找不到能告訴的對象了。

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突然就記起了半年前的那一幕,我在外麵,朱亞嵐在裏麵。而現在角色改變,我在裏麵,朱亞嵐的父親卻在外麵。

這個對比的畫麵在我頭腦裏一閃而過,我不想再因這些許的點滴立馬勾勒出這個姑娘的影子。嚴格地說,有一半的因素是因為朱亞嵐,她讓我固執地要呆在這個小鎮卻又讓我義無反顧地離開這個小鎮。我想我不能再為此剪不斷理還亂了。

當天下午,就從成都行至康定。在康定停宿一晚有輕微的高原反應。次日淩晨四點,我踏上開往理塘的班車。兩個小時後,我在車上迎接來到高原後的第一縷曙光。它們像金針一樣刺破圍繞在山尖的迷霧,撒在行進的這條318國道上。我的心情豁然開朗。

當我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很大的簡易帳篷裏麵,左手斷了的小指被纏上了紗布,很多人從我麵前匆忙地一閃而過,隱約中看見他們神情焦急。我又閉上了眼,懷疑自己仍是在夢裏,但這些嘈雜而忙碌的聲音卻同樣清晰可辨,揮之不去。

難道是我在昏迷的時候獲救了?可我仍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我再次睜開眼想證實這個假象,但剛才的畫麵,卻一點也沒有改變。

“水,我要水。”我用沙啞而微弱地聲音說道。

我一說完,一個模糊的人影馬上出現在我眼前,她顯得無比的高興,她喊道:“快過來,他醒了,王昊他醒了。”

這個人影的輪廓在我眼睛裏漸漸地清晰起來,跟著過來的那個人影也漸漸清晰來。我覺得他們是那麼的熟悉。

這個能喊出我名字的姑娘說:“水來了,給。”

我一把搶過那瓶水,擰了蓋就朝嘴裏猛灌。我實在太渴了,也不管自己出不了氣,拚命地咽。那個姑娘迅速地搶了回去,緊張地說:“你還真朝死裏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