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好時,我抬頭一看門牌號,自己已經到了。
猶豫片刻後,我深吸一口氣,然後按動了門鈴。
現在想起來,我當時按動門鈴本身就是一個過錯,而這個過錯對王靜雯而言,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兩個人的過錯。
鈴響三聲過後,便有人來開門了。
而開門的那個人我卻是如此的熟悉,她居然是王靜雯!
我和她兩個人同時愣在了那兒,彼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然,王靜雯回過神來興奮得大聲驚叫道:“王昊!真的是你嗎?我沒有做夢吧,快告訴我我沒有做夢吧!”
我感到不可思議,我明明是來看望我爸的,而現在出現在我麵前的卻是我這兩年來一直懷念的王靜雯!我吞吞吐吐地說:“沒,沒做夢吧應該。”
王靜雯緋紅著臉說:“我做夢也沒敢想你會來這兒找我,真的,我沒敢想你怎麼就,就突然來了。”
我說:“聽說他病了,我來,來看看。”
王靜雯把一片茫然的我拉進了屋,然後衝著裏屋喊道:“爸,我同學來看你了。”
我頓時猜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我感到自己的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事隔兩年之後,我再次做了那個離奇的夢。
在我昏倒的那一瞬間,王靜雯最後那句“爸,我同學看你了”始終在我耳朵裏環繞,我像是頃刻間感到了這幾年來前所未有的痛苦。
這種痛苦像枯葉一樣地在黑暗中墜旋,我無法睜開眼去看一看,或許眼睛是睜開的,隻是什麼沒看見,我明白這是夢幻,如以往般一律千篇,我想一切隨緣,閉上眼這已不是塵寰。
那座神秘的、讓我久久踟躕的古寺再一次像海市蜃樓一樣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這一次,我不假思索地推門而入,頓時,寺院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裏麵空空如也。
唯有一顆挺拔異常的古桐,落根在庭院中間,枝繁支茂,葳蕤參天。我不覺啞然,一種挫敗的失落感陡然上升,覺得自己受了理想或者欲望莫大的欺騙,我雖然不求寺廟有稀世奇寶,但至少應該比外麵別有洞天。可實際上,能映入眼簾的卻隻有這麼一棵古桐,它的繁茂,讓我覺得相形見絀。
看著這棵樹,我就愈發地後悔起來。想我曾經,是如何期盼地想知道這古寺裏有什麼,而如今院門打開卻是一場空,我在外麵無數的躊躇徘徊全化成了真相外的一縷清風,這讓我失落不已。
我走近這棵古桐,才發現它枝葉茂盛的程度,整個院落甚至都在它的覆蓋之下。古桐的樹根突兀,看得出,它已生存了相當長的年月。
我想,這是怎樣的一棵樹呢?經曆了這麼多的風雨仍能傲然挺立於此,長困在這個院落裏也並未感到哪怕一絲絲的孤寂!倘若它有心的話,該是如何的靜如止水。我突然感到自己受了這棵古桐莫大的啟迪——煩由心生,苦由心生,愛由心生,憎由心生,我把很多事情想得複雜了自己就失落了。因為這棵樹沒有心,故而即使它曾遭滅頂,但隻要未亡,它仍然會一如既往地生長,不會像人一樣為這樣的挫折而感到迷茫;因為這棵樹沒有心,它不會去想是否長得端正,是否引人注目,它隻會不顧一切地為自己各個部分輸送生長發展所需要的水分,也僅此而已。
這似乎是一種無味的麻木,但它卻能因此而永存。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當我從這個夢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王靜雯坐在床邊,她手裏削的果皮一點點地靠近了地麵。
現在,王靜雯仍然坐在我的旁邊,隻是病房變成了簡易的帳篷。她拿著那瓶我未喝完的水,低著頭一言不發。我知道,她和我一樣,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但我想這個事是可喜的,她不該為此而感到憂傷。
突然王靜雯抬起頭說:“爸從來沒有在我麵前提起過你,我接受不了。”
我歎口氣說:“現在,找到爸才是最要緊的。”
王靜雯馬上就又哭了,說:“那幢樓塌了,我不知道爸當時在不在家裏,我覺得我好壞,一直隻顧著找你。”
我安慰著說:“靜雯你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爸會沒事的。”
王靜雯說:“可是,你要我怎麼去相信,那麼多人在找生還者,我去過安置點,根本就沒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