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禦霧而行,後麵的文字仍然晦澀難懂。屈指彈霧穿透樹幹時,娘的微笑在風中綻放。那笑是我的幸福。我不分晝夜的參習《祈月傳說》。不知道它經曆了幾世幾代,上麵的文字已和娘教的不盡相同。我竟還能讀懂,因為娘的微笑是我的全部追求。
我躲在房裏悄悄地把曾出現在幻覺中他們畫下來。不知是太有繪畫天賦還是他們給我的印象太深,栩栩如生。
畫中,一如寒煙曉般女子在一寒曉叢中淺淺地微笑。藍睫下清澈的秋水訴說著無盡的淒楚與善良。印戟將軍身後的風不斷旋轉,桀驁的挑起眉,冷眼洞察天下,欲踏平整片山河。可是又有誰能說清桀傲下隱藏了多少落寞。極儀將軍雖著戎裝卻仍然自有一股儒雅之氣,厭惡殺戳卻不得不戰的無可奈何中又有多少對子民的同情和對心愛之人的牽掛。
逐一看過三幅畫,畫中的女子給我莫名的親切感。印戟將軍眉眼間竟和我有些許相似,他讓我想到了我長大後的樣子。
看得過於入神以至娘在身旁看了許久竟不知,想藏起來已經來不及。我想娘一定是不願意看見他們的。
娘瑟瑟發抖,藍睫閃爍,淚如泉湧,久久不能停止。
情到至真處眉睫閃爍不止。
我在一旁不知所措,是該燒掉他們的。因為莫明其妙的好奇不容於娘受傷的心。我拿起走近燭台,娘忽然激動地搶過去,說,把它們掛起來吧。
我疑惑地望著娘。她真的想時刻見到讓她如些激動的人?娘肯定地點頭。我無語,順從地把畫掛在放滿醫書和治國策的書房的醒目處。
娘,他們是誰?
答案在你心裏。
無數次路過書房看見娘對著畫淚流滿麵,自言自語。
幽夕,幽夕。
王,為何留下我一人承受這無邊的寂寞。
時而,娘的目光是仇恨的,那種恨的不自禁像極了對我的愛。
娘總會在月圓之夜失去蹤影,消失前細心地上畫妝,發髻一絲不亂。
美麗的容顏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從有記憶起娘的臉龐就沒有變化過。仿佛她的生命已經在某時被定格。娘常對鏡自語說,不老是天下最殘忍的折磨。
黃昏時分,娘一如既往的消失,找遍離淵島的每個角落,沒有她的蹤影。不斷思索,每一次娘是怎樣逃脫我的注意力的,離淵島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未果。
風在窗外嗚咽,我靜靜坐在娘空蕩簡陋的房間內,月光從窗戶中一瀉而下,風吹滅燭火。黑暗中等待在朦朧的月光下昏昏欲睡。
醒來時,點燃燭台,娘竟然躺在床上。長發淩亂,衣裳破碎,嘴角還有風幹的血跡。我用水拭著娘疲乏的麵容,一陣心疼。
睡著了也眉頭緊鎖,夢中的她在進行著怎樣的苦難的掙紮?想叫醒她,卻有一絲笑意浮現。笑如微風拂麵,溫暖而陶醉,怎奈一滴淚悄悄滑過臉頰混入濃密零亂的長發中。
藍睫輕輕挑起,娘疲憊地醒來。
是誰傷害了你?
自己。
為什麼?
歸,出去吧。娘想一個人呆會兒。
我低頭走出去,盡管有好多的疑問,卻隻能背對著娘說,我很擔心你。
直到快來起出房間,娘的聲音才飄了過來,你覺得娘快樂嗎?
不。
這就是知道一切的後果。
請讓我分擔。
如果必須有人承受痛苦的話,有娘足夠了。
鏡中的臉龐越來越像畫中的印戟男子。我望著畫問,你是誰,為何娘那樣恨你,為什麼要讓娘那樣的女子傷心至此?
我猜測著這種仇恨隻是極儀和印戟夙世仇恨的一部分,娘是極儀人恨印戟人是理所應當的。
極儀男子深情淚欲流的雙眼是因為娘流下的淚。
娘曾深情地望著他許久,把畫放在案上,長長的藍睫垂下,長發散落滿他的肩膀,纖細的手劃過他的臉龐,淚落進他的眼睛,浸濕的墨迷蒙眼中的淚欲垂。
寒煙籠罩的拂曉,第一縷陽光與月光交融照耀清泉。娘守在水畔等待寒煙曉盛開。和著若有若無的清香,娘低聲吟唱:
浮影千裏刹那湮滅,如錦繁花凋謝。泉流幽怨竊,青石別清洌。月若浮,月若瀉,宮燈枯照斷腸夜。
最是回首笑靨淺投,點燃乍暖明眸。化作繞指柔,等待白了頭。長相思,長相守,此心不改可知否?
歌聲如清晨的薄霧般飄渺陰冷,娘又在深深地懷念那些曾叫過她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