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亭,陰涼僻靜。
亭外,是碧水蕩漪。雖說是個亭,卻不像不語亭、九如亭那樣,放眼處便是聘婷的白蓮怒放。這兒有蓮,卻隻有三兩隻,還是紅蓮。在大盛王朝,文人墨客們獨愛白蓮,認為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紅蓮也是蓮,卻過於豔麗、囂張、熱烈。失了蓮花孤潔、冷秀的氣質。
不靠水的地方,便是大片大片的紫竹林,鬱鬱蔥蔥遮了天日。
修竹三兩隻,是為雅。紫竹林這般不修整,占了大片山林,便顯得有幾分俗氣了。
南燭過去,需要經過人群。
人群裏,無數的聲音熙熙攘攘,灌入腦海,吵得南燭的腦殼生疼,如今不僅是心痛,連腦仁也疼得像是要炸掉。
有人驚喜地讚譽。
“邢姑娘這句‘風細細,似剪刀’好別致。”
南燭翻個白眼:朋友,你怕是讀書少,少見識,沒見過賀知章的“二月春風似剪刀”。
還有人點頭。
“這句‘雲著輕紗,花著錦’也有趣。”
南燭都懶得翻白眼了:啊喂,你們說真的嗎?真有人不知道“雲想衣裳花想容”?
……
瞧瞧,她就輸給了這麼個玩意。
雖然南燭忿忿不平,想不明白她怎麼會輸。
不過,她可不敢再想下去。
從小到大,哪怕是輸給葉慕媛,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才華。
詩詞文章,她過目不忘;筮草斷算,她隻要想學,便無不會。
她讀過的書,行過的路,經曆過的事,滲入了她的骨髓,成就了她的自負張揚。
她能分心多用,和多人論道,且邏輯清晰,有條不紊!
也曾與大盛最高明的七位棋師對弈不敗,記得每一局,每一步。
她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在京城輸給了葉慕媛。
輸給葉慕媛的那天,她可沒今天這麼平靜。
她氣得炸毛——
暴飲暴食。指天罵地。
書院學生們被她罵得滿臉愧色,灰溜溜地,不敢抬頭看她。
一天一篇,千篇檄文,隻罵書院學生好色忘義,有眼無珠。
如今……
她倒是想罵。
心裏才難過了一下下。
刷!一口血。
剛開口,心裏的憤怒才上來。
刷!又一口血。
有這麼一副殼兒,她哪裏敢罵人,哪裏敢生氣?
她怕一不小心,作死自己。
可是待在這兒,也難受。
不遠處,傳來詩會女公子們恭維的聲音:“刑姐姐好厲害,竟得了那麼多的花。我看著,書院學生都是認可刑姐姐的詩……”
“哎,哎,我看見司徒南燭了?”
“難道是來恭喜邢姐姐的?”
“有這個可能。”
少女們竊竊私語。
南燭差點沒噴笑:哎喲,小笨蛋們,你們的腦洞怎麼這麼大啊?我還來恭喜你們?我沒罵死你們有眼無珠,都算姑奶奶改了脾氣。
南燭心裏正想著。
刷!又是一口血。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趕緊走,趕緊走!鬥詩輸了不可怕,嘔血氣死才丟人。
南燭就這麼吐著血,麵無表情的,從南康詩會的女公子麵前揚長而去,進入紫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