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掌難鳴(一)(1 / 2)

“嘭!”“嘿!簡!”恰巧在廚房的傑克急步衝了過來,張口就斥:“你又怎麼了!”這是簡愛本周內第二次摔碎餐具。她無地自容,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要‘對不起’!”傑克態度嚴厲,“我不管你心情好壞,不管好壞的原因,這不是你接二連三出現失誤的理由!請尊重這份工作。你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們用真金白銀支付的,請對得起你自己!”傑克不滿地怒然離開,並擱下一句話:“你的薪水要替你犯的錯誤埋單!”廚房裏有幾個人緩下手中的工作,同情地望向簡愛。而杜琛直接走到她身邊安慰。“不就幾個碗,至於嗎!簡,你別在意,老外就是特認真,說話特重,過一會就沒事的了!”簡愛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撿碎屑,頭都不抬地說:“我知道的,琛哥你去忙吧。”杜琛欲言又止,最後默默地回到崗位上。這些色彩斑斕的碗盤,都是老板親自從歐洲一件一隻地收集回來,很多是孤品,是彼岸餐廳的特色之一。然而,縱使這些餐具再不值錢,傑克的話也沒有半分的錯。她最近太不濟!她為不斷出現的工作失誤,懊惱不已。可是,無論她如何提醒自己,心中那片罪魁禍首的陰影,仍揮之不去。即使已把自己的臉,撐摑得紅腫青紫,即使內心不斷呐喊,叫自己清醒知悔,可她仍無法灑脫地淡忘程準。是啊,他已經是表姐的人,他跟了表姐......他不屬於她!從來就未屬於過,她不該再惦記!把他忘了,忘了!然而,越是要淡忘,就越是記住。她無可救藥近乎瘋狂地想著程準與表姐的事。他倆是怎樣勾搭上的?什麼時候的事?他的西裝領帶是跟表姐去逛街買的嗎?為什麼她在他家沒看見過?藏得真深!他倆在哪接的吻上的床?他會用抱她的姿勢去抱表姐嗎?他會比較她與表姐誰更好嗎?然後跟表姐一起嘲笑她的窮酸相?簡愛越想越慌,越想越氣,恨不得脫口而出地詛咒他們一句“狗男女”!握著程準的家門匙,越握越緊,緊得刺痛了她。好幾次,她衝動得想直奔他家,一腳踹開他的家門,然後衝著他怒吼,大聲質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跟表姐勾搭在一起?!他這樣做,她真的,很心痛,很心痛!可她不敢,不能。憑什麼質問?憑什麼發怒?她有資格嗎?拿什麼支撐起她的勇氣?就跟當初在國內一樣,她連與他見麵的勇氣都沒有。出國之前,她獨自遊覽了程準居住的城市。那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城市,沒有景點,沒有地鐵,沒有繁華,也沒有美食,唯一擁有的隻是程準。依據程準以往跟她聊天時提到的地方名、巴士站名,以及照片上出現過的建築物,就像《戀之風景》裏的曼,簡愛一一追溯。仿佛每個所到之處,仍遺留著他的氣息。站在原地,她情不自禁地幻想,他就在身邊。好些時候,會黯然落淚。他曾經提過他的家庭住址,她將路段門號銘記於心。但身臨他的城市時,她卻不敢接近那個猶如勝地一樣的坐標。萬一遇上他,怎麼辦?萬一看到他與別的女孩並肩同步,怎麼辦?萬一他發現她,怎麼辦?萬一他認為她不夠漂亮,又怎麼辦?她應該拔腿撤退,抑或鑽地洞?兩人在網絡上再熟絡,她投放了再多的情感,現實之中,仍不過是兩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當今社會,年輕人談個網戀,叫新常態,單身人談個網戀,叫多棲發展,她一個已婚婦女,在虛擬世界與單身男人搭訕閑聊,還掏心掏肺,光是說,就覺得羞恥。愧汗怍人!她知廉恥,在網上匆匆留了句“我明天就走,再見”,不敢等他回複,便慌忙退出登陸。她不再打算使用那個為他而設的用戶。或者五年後十年後,若沒有忘記密碼,她就登陸一次。若他仍在好友列表,就發一聲問候。僅僅如此,來終結兩人長達三年的網絡情誼。她以為,在國內,一個北方一個南方,相隔不夠遠,障礙不夠多,那移民到海外,相隔半個地球,對錯誤的感情來說,應該算是安全距離了。可世事難料。有如上天恩賜,當她在異國,與他偶遇,除了驚訝得說不出話,更有百般滋味。在國內堆積的感情與壓抑的欲望,越過重洋之後,忘卻一切規條,在導火線引爆之下,一發不可收拾。兩人幾乎每日相見,相吻相擁相抱,仿佛要把在國內浪費的光陰討回來。纏綿,是對過去的回應,亦是在異鄉的相互慰藉。她曾認為,盡管帶著缺憾,她與程準在異國的重逢,仍是上天的牽引。即使她逃離大陸,跨過大洋到達彼岸,她與他的緣分仍未了結。是對是錯,是禍是福,都屬緣分。現在,她才覺悟,這原是他媽的一場折磨!先苦後甜,再苦,到頭來,苦不堪言!這也是一場教訓,上天繞了地球一圈,花了幾年時間,就是要給她致命一擊!“簡?簡?”杜琛鬼鬼祟祟的聲音,忽然在洗手間門外傳來。簡愛不勉緊張疑惑地走了出來,問怎麼回事。“沒,看你出來這麼久沒進去,有些擔心。”他邊說邊探頭往後巷望了望,“這後門要鎖好。”“怎麼了?”“這幾天總有賊眉鼠眼的人影出現。我跟傑克說了,出入要注意安全。”“嗯。”“簡,”杜琛又話峰一轉,語重心長地說:“別嫌我多事。在這裏找不到工作的人比比皆是,連本地的老外都大把失業。你不要看作這是多大的失敗。慢慢就會好的。”聽著杜琛的話,簡愛驀地驚悟。原來,程準毫無預兆的偏離,竟把她之前最重視的求職事誼都狙擊掉。這段日子,簡愛憔悴得太明顯,但蔣律似乎沒留意到。無所謂了,她希望繼續當透明人,因為已經無力麵對其它煩憂。可蔣律來事了,今天竟出奇地主動跟她說話,“嘿,我有事跟你說。”簡愛略感驚訝,止住腳步,等著他繼續說話。“我找到工作了!”蔣律的聲線明顯不同,“你表姐終於幹點正事,讓我去幫忙。早上通好電話了。她還抱怨找不到你。”令簡愛身子猛地一震的,並非他的“找到工作”,而是“表姐”這兩個字。表姐與程準談笑風生的場麵,又暴力地闖進腦裏,把她的心髒無情一絞。他倆,來真的呀!他倆真的要“創業”!還有模有樣熱火朝天地,把蔣律也請了過去?哈,看來事情已經十拿九穩。在她椎心飲泣失魂落魄的這段時光,她的缺席絲毫未影響到他們。他們的世界依舊在運轉,隻有她的被砸得支離破碎!挫,很挫!痛苦,心殤,妒忌,不甘,憤怒,卻毫無資格去叫苦叫屈,去愴天呼地。十足的啞巴吃黃連!一切無名份的委屈都是自找的,活該!與程準私混以來,她是他的誰,不曾而知!心情翻雲覆海,百感交集。但蔣律正望著她,她不得不強抑胸口至喉嚨的灼熱,努力試著說出與他相關的話語。憑心細想,在這裏荒廢的一年多,蔣律度日如年。簡愛明白,他的自尊與自卑在不斷摩擦,尤其她最近求職碰壁,對他的心情更為理解。他不願屈就,渴望體麵的工作,跟她考文憑,跟她不求表姐,原因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