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她,會在玻璃門上比劃出自己的身高,再比劃出程準的身高,幻想著他就在麵前,而她該怎麼抬頭才能與他四目雙對。她亦曾幻想,生活在北方的程準會否是某小數民族的領袖,騎著一匹汗血寶馬,從草原的那一方,向她奔來並伸出邀請之手……“撲哧!”簡愛笑噴了。她無力地依在玻璃門上,自賞一巴掌。這幾天,她經常自賞巴掌,隻要一想起程準。手機響了,是蔣律,說他在門外。小迪已經睡了,簡愛馬上收拾好出去開門。“這麼晚?”她邀他進屋小歇。盡管決意離婚,盡管已經搬走,但他是小迪不變的父親,簡愛歡迎他隨時來探望孩子。一進屋,蔣律就環顧四周。這屋不大,但她倆母女住也足夠了,而且簡愛將它收拾得非常好。在國內的時候,他們跟父母一起住。蔣律的母親是個強勢的人,固執好勝,簡愛不是三從四德的女人,因此婆媳矛盾起伏不斷。她嘮叨過,那不是她的家!移民之後,由於生活壓力,她也沒放太多心思去收拾,有時候太累了,碗筷會拖到第二天才清洗。而眼前這個家,牆身塗著明亮積極的黃色,還有好些可愛精美的牆貼;家具是不知幾手的,但被鋪上幹淨的套子,看上去舒服整潔;地板拖得一塵不染,連椅底桌底都擦了個遍,讓蔣律下意識地脫鞋進去;垃圾桶已經清倒幹淨,套上彩色的垃圾袋,旁邊還圍著一圈蟑螂屋,務求將蟑螂趕盡殺絕;小茶幾上擺放了不知名的鮮花,滲著陣陣清香。她很用心地布置這個新家,這是一個完全屬於她而她又渴望的家。“收拾得很好。”蔣律稱讚,“你自己一個人弄的?”。簡愛點點頭,並遞給他一杯檸檬水,然後直截了當地問:“你是想好了嗎?離婚的事。”“你決定了的事總是那麼逼不及待!”聽到她的問題,本來挺柔情的蔣律一下子惱火起來,表情語氣都變橫了。簡愛捧著杯子,靜靜地喝了一口水,不接話。“總是那樣,把我迫得喘不過氣來!”見她不吱聲,蔣律更是暢所欲言地埋怨,“當初你決定買房,我們很努力地買了!然後你說要換車,我們繼續努力又換了!接著你說要移民,不負眾望地我們又移了!你變著法子追求,完了一樣又一樣,從未歇息過,我一直生活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沒房沒車不移民的?難道我們就不能沒房沒車不移民地安靜生活?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多要求?”他說得有點過了,難道他在聖本娜受氣了?簡愛想了想,想辯駁什麼,但終究說出口的,是道歉的話,“對不起,是我不夠好。”蔣律皺了皺眉,看著她,緩緩地道出一個多年的秘密:“我很累,所以出軌了,在你說要買房的時候。”簡愛隨即一怔,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個男人。“是我一個下屬,其實……也就那樣了!我同意移民,也是本著與她了斷。”他淡淡地繼續揭秘,仿佛當事人不是他似的。原來如此!簡愛恍然大悟。看來,拿移民來逃避問題的,不單單她自己。這兩口子都各懷鬼胎,不愧為夫妻。簡愛心情複雜地望著他,這個即將的前夫,是處女座。她依稀記得,有一段星座分析提到,處女男若出軌了,他會掩飾得相當好。他若不主動交代,你可能一輩子都驗證不了。如今看來,準!雖然她一直若有所感,但始終沒能發現真憑實據。假如她發現得早,在移民之前,在她與程準相知之前,定會跟他大吵一頓,翻天覆地。然而現在,對方當事人多少歲什麼身材,姓什名誰哪裏人,何時好上好了多久尚否聯係,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好像這是隔壁家老王的事,與她無關。“所以?”簡愛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我們都犯過錯,一人一次,打平手。”蔣律正色道,就像談判一樣。這樣,就不需要用離婚來彌補她的出軌之錯了。簡愛唏噓!她與蔣律的婚姻,竟然走到要用這種公平去維係的地步!她眼神一黯,然後挪到蔣律身邊,主動地擁抱了他,並且頭靠在他肩上,緊緊地擁抱著。蔣律對此始料不及,身子被抱的一刹那,無法掩飾地顫了顫,而雙手竟不知該放哪。他倆多久沒擁抱過了?那種曾經熟悉無比,如今卻變得陌生的情愫,更陌生!“有感覺嗎?”簡愛輕聲問道。“……”“感到愛嗎?”“……”“以前很喜歡擁抱你,因為有你屬於我的幸福感。現在,你看,無論我們抱得多緊,兩顆心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為對方所動了。”簡愛平靜地說著,“現在的感覺……就像久別重逢的朋友……都不如……”常說婚後,愛情會變成親情,可他倆現在,連那種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強的婚後親情都沒有了。“這很可怕,兩個人一段情,說完就完。但沒辦法,它已經發生了。”“你什麼意思?”“你愛她嗎?”“誰?”“你那個下屬。”“……”“不愛?不知道?抑或不好意思承認愛或者不愛?”簡愛笑說,“但我愛他。”“……”“我愛他,很愛他……”“不可能!我們有孩子,不能離婚!”蔣律把簡愛拉開,捉住她肩膀憤怒地低吼:“你要搬出來住,可以!但為了孩子,我們不能離婚!”他怎會不知道兩人之間毫無感情?他不比她糊塗!所以她要搬出來時,他並沒有強烈反對,甚至暗忖,短暫的分開,也許是個緩解矛盾的方法。簡愛失笑,反問:“為了孩子?孩子的存在,妨礙你出軌了嗎?沒有。孩子的存在,也沒妨礙我出軌。所以孩子的存在,不會妨礙我們離婚!”“你……”“你若是擔心離婚之後,表姐會解雇你,我們可以私下辦手續,這事也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他不願離婚的最大原因,簡愛已經替他說了出來,但蔣律否認。兩人的談話最後變得不甚和諧,他不停追問亂七八糟的問題,包括她是否仍然跟那個野男人聯係。她不想回答,直接請他離開。“那他愛你嗎?”不得已,蔣律在簡愛關門之前,問出了最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