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探望杜洋(1 / 2)

她做過一個夢。身子輕飄飄的,仿佛睡在雲端。忽然有感而醒,睡眼惺忪地,她看到程準安靜地坐在床沿。他背著一個巨大沉重的黑色雙肩包,似剛遠道而來。“你怎麼在?”她驚喜地坐起來,不相信這是真的。“我來見你父母。”程準側過頭,笑著衝她說。她笑逐顏開,馬上翻下床,穿上拖鞋,牽著他的手,領他見父母。父母對他很滿意,不停地打量,又不停地低聲商討。最後他們安慰地點點頭,欣然道:“那就好,那就好。”坐在對麵的她與程準,相視而笑,十指交握。-------------------------------陳永定對JUNECAFE的香蕉蛋糕念念不忘,很想一再品嚐,但燒自己的錢又肉痛,便問簡愛:“你表姐什麼時候再來?要去JUNECAFE,喊我!”簡愛略帶不滿地瞥了她一眼,昨天她率先撤離,不夠江湖。但基於陳永定不懂內情,她又不好直言追責。陳永定以為她怨自己把蛋糕都打包走了,便嘀咕:“不就兩塊蛋糕,你當扶貧!”還有一杯咖啡。簡愛翻白眼。“誒,你發現沒?”陳永定又問,“琛哥悶悶不樂。”平日時常激昂高歌的杜琛,這幾天如漏氣的氣球,氣息黯淡,默不做聲。彼岸廚房少了他的公放與歌喉,就像一盤忘了擱鹽的菜,乏味。簡愛觀察過後,隨即捶胸,怨自己粗心。若非陳永定提醒,她被程準擾得連杜琛大哥都忽略了。“琛哥,你怎麼了?”她抓緊時機彌補。杜琛苦笑,“沒什麼,杜洋出了事故,小腿折了而已。”大兒子杜洋,17歲,放學後在道上玩滑板,意外被車撞了。司機呼了救護車,把他送至醫院,可由於沒有生命危險且病人太多,護士簡單處理之後,就陷入漫長的候診之中。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杜嫂一急,就把杜琛喊過去了。可等候就醫這個事,跟你幾個人來等,沒有任何關係,未輪到你,隻能乖乖排隊。杜嫂說,要不找相熟的中醫師先看一下,不用預約不用等,夠快!但杜琛認為腿折可大可小,不宜亂動,還是留在醫院仔細檢查為妥。他讓杜嫂先回家,自己留在醫院陪兒子排隊。“最後等了多久?”陳永定好笑地問。“一共四個小時!”杜琛鬱悶地說,“那天病人可特別多。”“我說是醫療資源奇缺!你那腿折沒辦法,要其它小毛病,回家蒙頭大睡得了!”陳永定感慨道,“在這裏,生病基本靠自愈!”幸好她暫無大病大痛斷手折腿之類。普通傷風感冒,她撐,不普通的傷風感冒,她買盒必理痛了事。杜琛哪能不清楚?平日有什麼咳嗽發燒,他都是按老家古法蒸橙子或者煮大蒜來對付。但腿折必須上醫院。再者,耐心的等候是值得的,醫生的檢查與處置都非常到位,看著兒子與醫生偶有歡笑的交談,他就覺得,這四小時嘛,值。得知杜洋要留院觀察,簡愛便與陳永定相約一同去探望。在醫院照料杜洋的杜嫂,見有訪客,便連忙讓出座位,客氣問候。“琛哥,你老婆真年輕!”第一次見杜嫂的陳永定直言道。杜嫂難為情地頷首而笑,招呼她與簡愛坐下,然後拉著杜琛走至一邊。“琛哥福份不少!”陳永定嘻嘻地跟簡愛低語。“杜洋,還好?”簡愛沒理她,直接問候杜洋。“還行。”躺在床上吊著腳的杜洋,一臉慵懶。他早就認識簡愛,但不認識這個新來的。“你是誰?”“我叫陳永定。”“永定人?”“不。隻是叫永定而已。”陳永定答完之後,好奇了,“你怎麼知道有個地方叫永定?”這娃不是在加國出生嗎?杜洋扯嘴一笑,不理她了。陳永定不甘示弱,跟著撇撇嘴。四處張望之下,她發現病床頭櫃擺著一堆水果,便挑了個最大的鮮橙,邊掰邊念:“我幫你掰!”病房門外的杜嫂,低聲問丈夫:“要不要通知大姐?”杜琛似被問住,一時無法回答。“雖說平日大姐與小洋小琪聯係不多,但腿折住院,我猜小洋也想大姐來看望的,你就跟她說說。”“說了也不一定來!”杜琛說。“試試!”杜嫂催促著,杜琛便遲疑地掏出手機,猶豫地試試。陳永定把掰好的橙子遞給杜洋,“吃?”“不吃!”“吃?”她轉而遞給簡愛,簡愛亦搖搖頭。“那我吃了!”陳永定往嘴裏一塞,很快,她把橙子吃完,然後挑了個蘋果,對杜洋說:“你不愛吃橙子?我給你削蘋果?”杜洋狐疑地瞧著她,“簡,她怎麼來的?”“遊泳來的。”“說什麼呢?我是正經八百的留學生!”陳永定揚著水果刀斥駁。“別亂揮刀!”杜洋低叫。“你什麼時候出院?”簡愛問。“不知道啊。”杜洋說,“沒什麼大不了。你家小迪最近好嗎?”“挺好!”初識杜琛,得知他有四個孩子時,簡愛就拜訪了杜家。本想向杜嫂取經,加國的學校會是怎樣,好準備應對小迪的開學生活。但杜嫂雖然日夜服侍孩子,對學校的事情卻了解不多。倒是小大人杜洋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提點她隻要不給老師添麻煩就好。“如何叫做不給老師添麻煩?”難道孩子有困難甚至挨欺負了,都不能?“沒那麼多欺負。”杜洋說。小孩之間的小打小鬧甚至出言不遜,不管什麼膚色,有時候都是無意識的行為,無必要因一兩次就草木皆兵大費周章。但如果出現第三次第四次,明顯造成自家孩子困擾時,便要嚴正向老師反應。平日不驚動老師,一旦驚動,老師的處理就會相當認真。“你挺了解。”杜洋一笑,能不了解嗎?杜家兩老,尤其杜嫂,壓根不會說英語。他弟妹的入學申請,都是他跟著去辦的,弟妹平日的功課,都是他輔導檢查的,弟妹的學校表格成績手冊,都是他一份一份一個一個一年一年地幫填的。他儼然擔了一半父母的角色。“好哥哥!”簡愛說,“那你呢?你自己在學校挨過欺負嗎?”正如前文所說,是否遇上渣子跟你是哪國人、呆在哪國並無直接關係。留學生陳永定遇過,那在加出生在加成長的杜洋呢?杜洋沒有回答,隻是反問:“你在中國上學時,挨過欺負沒?”這麼一問,簡愛頓時失語。坦白講,她為人向來低調,上了16年學,從來不是風雲人物,也因此連挨欺負的機會都少之又少。唯一記得的,就是幼兒園時有位女孩喜歡當女皇,命大夥奉承幾句,她就當玩似的跟著鬧了。高中時,同班的男生不知因何被高年級的學長深夜揍打。具體細節不得而知,但看那幾個受害者,臉青唇腫的,大概身心都受損。可慚愧地,她竟然跟其他局外同學一樣,隻當作笑話來消遣,絲毫沒有同情,畢竟不是揍在自己身上。唉,假如小迪遇上像她當年那般冷漠的同學,她定會指責。原以為相比起男人的複雜與拳頭,女生的世界會簡單溫柔得多。但聞說國內最近很多校園欺淩事件,施暴者與受害者都是女生,聽得她相當憂心。“實在擔心,就讓她去習武!”杜洋笑說,“這裏有很多華人開堂授課的武術班,女孩子就學詠春唄,《葉問》裏麵那種。”簡愛苦笑。她實在不想抱著這種防備警惕的心態,去讓小迪武拳弄腳。杜琛返回病房時,正好有護士來檢查。眼瞧著兒子與老外護士流利交談,心領神會,他就倍感安慰。兒子在加國出生,一落地就入籍。自幼與本地洋人一同讀書,交友,英語流利,國語不俗,還懂粵語,可謂掌握兩文三語,儼然一個複合型人才。杜家所有涉外事情,但凡要用到英文的,諸如去醫院,上飯店,自杜洋12歲始,就基本屬他的任務。杜家若要出遠門,杜洋就像導遊一樣,策劃路線,安排行程,揮旗領隊。杜琛總是想,將來他兒子想融入本地社會,投入競爭,必定比他這個偷渡而來的老爸容易許多。“你那年輕老婆呢?”陳永定嚷著問。“先回家了!”“噢,吃蘋果!”陳永定把削好的蘋果遞了一圈,仍沒人願吃。“病人要多吃水果,補充VC!你不吃,我吃!”安靜的病房內,簡愛的手機忽然響起,她瞄了一眼,又是程準,便連忙掛掉。它再響,她再掛。旁邊鼓著腮啃蘋果的陳永定,見她反複一個操作,困惑地問:“你不想接的電話,為什麼不直接拉黑名單?”我拉過!簡愛如是想。程準喋喋不休的來電,陳永定猜疑不解的目光,鬧得她尷尬地匆匆躲到走廊處理。杜洋見陳永定嘴裏吃著蘋果,眼睛卻瞄著草莓,虎視眈眈,質問:“你還沒吃夠?”“沒夠。”“水果很貴?”“我想省錢。”“嗤!”“你嗤完了,我可以繼續吃嗎?”“吃吃,隨便吃!”杜琛在旁邊打圓場,免得兩小孩吵起來。簡愛回來時,說有事要先走。陳永定也跟著要走。臨走時,她捧著一盒吃了一半的草莓,問:“琛哥,我可以帶走不?”“不行!”杜琛未答話,杜洋就搶先反對。“那我吃完再走!”杜琛未來得及批評兒子,陳永定又淡定地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