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點宮秀暗添離恨(1 / 2)

詩曰:

一番風鶴一番驚,閨閣幽情自不禁。

舊恨乍隨流水逝,新愁又似白雲深。

魚書寄去成空問,鳴信傳來莫慰心。

留得貞風付才子,蘭房有日共調琴。

卻說雪夫人與如玉小姐、瑞雲小姐,因聽李半仙說了出使邊庭的話,心上好生憂悶,隻得叫家人出外打聽,並往報房看報回話。

家人去了,一日才回。對夫人說道:“小的日間打聽,又往報房查看,說出使邊庭事果真。太老爺與柳老爺通已辭朝出塞去了,為此不能個歸。聞說又是嚴府舉薦出來,保奏上去的。不知又是何故?”夫人與二小姐聽說,通驚得麵如土色。雪夫人道:“這是哪裏說起,我想塞外長驅,又況敵情難測,你爹爹年已遲暮,你丈夫亦係書生,如今深入虎口,豈能免不測之禍。”如玉小姐亦垂淚說道:“料此番一去,多凶少吉,況係嚴賊薦舉,明明設阱陷人。隻是我母女三人,為何薄命至此!”瑞雲小姐心上亦甚憂疑,但見母親與姐姐在那裏悲切,不好更添愁恨,隻得勸解道:“雖然如此,母親與姐姐且免愁煩,看來李半仙的課果係如神,他說爹爹自身目下尚不能歸,一定還有虛驚。這出使邊庭的話,分明應驗了。他說先有音信,子侄歸來,且看後來消息何如。倘僥天幸,或得無事,也未可知。母親還請放心。”雪夫人道:“課雖如此,隻是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三人說話間,隻見家人進來報道:“好了,好了!夫人小姐不須憂慮,老爺已有家書到了。”就把家書呈上。雪夫人道:“是誰寄來的?那寄書人曾留下麼?”家人道:“是一位姓張的相公寄來,小人要留他,他忙忙的說道,‘我有事要緊到杭州,還要寄書到山陰新探花柳老爺家去’,因此,小人不曾留得。”夫人與二小姐連忙拆開書看,隻見寫道:

愚夫雪霽諭道賢妻玉貞:自我去後,賴吾祖宗福澤及皇天蔭佑,幸保無事,更喜春鬧一子一婿並登科第,尤出望外。不料樂極悲生,禍從福始。柳賢婿以力辭嚴府婚姻,遂致賈禍,及今與我並使邊庭,尚不知身首何處。但我一身殉國,誼不容辭。轉思二女無歸,決宜改嫁,字到當即遣媒另作良緣。不日朝廷采辦宮女,仍恐旨急下,勿至臨時後悔。料我二人國家事大,身家事小,歸期難卜,先此預聞。

雪夫人看畢,不免頓足道:“如此怎了,如此怎了!”二小姐看見,也不覺驚呆了半晌。仔細把書一看,雪小姐道:“母親且不要慌,這書中的字,不是爹爹的手跡,況且又無年月印信,多分又是假的。”如玉小姐看了,也笑道:“看來又是奸人所為,若是真的,那寄書的人為何就去?”雪夫人道:“哪裏就見得不是真的?”如玉小姐道:“字跡不真,又無年月印信,眼見是假,況退婚大事,爹爹與柳生何等交情,焉有他意未從,就寫字歸來而令別嫁者。”瑞雲小姐道:“才說寄書人姓張,一定是昔日題假詩的張生耳。隻是奸人作惡,為何種種至此!”雪夫人始初疑惑,被二小姐看出書中真偽,一篇慰說,便心寬了一半。但隻愁出使邊庭,心上終有許多憂慮。

又過了數日,隻聽得家人說來,外麵紛紛揚揚,要點采秀女之說,不知可真。忽一日,家人來報道:“夫人如何是好?外麵點秀女之說,果係真了。”夫人道:“哪裏見得就真?”家人道:“某處已在那裏議親,某家已在那裏成婚,又聞某家略遲了些,已報了名字去了。不論大家小戶,通甚驚惶。如今太老爺及柳老爺已北去了,小老爺又不見回來,並無一個寔信。如今卻怎生區處?”雪夫人道:“眼見為真,前日書雖是假的,這個卻不是假的了,如何是好?”不免又有些媒婆聽知雪府裏有兩位小姐,便一個來一個去,進來議親。雪夫人雖立定主意,那裏回得絕他。

一日裏,有兩個媒婆進來,一個姓花;一個姓李。一同見過了夫人,又見過了兩位小姐。那兩個媒婆便把二小姐上下仔細一看,便笑說道:“媒婆不知走過城中多少鄉宦人家,見過了許多小姐,從沒有似二位小姐這樣標致的。果然好個千金小姐。”雪夫人道:“你兩人又是哪家來的?”那花婆道:“媒婆是張員外家差來夫人處說親的。”那李婆道:“媒婆不是別家,是本府有名的劉員外家,差來到夫人小姐處求親的。”雪夫人道:“又是什麼姓張姓劉的,你自說姓劉的是哪家?姓張的又是哪一家?”花婆道:“張員外是蘇州有名的張十貫家。他止生得一子,人物又豐厚,家道又富饒,新在京師納監歸來。聞知雪老爺府中小姐的才貌,又見外邊婚娶甚多,因此特特差媒婆到夫人處懇求。”那李婆道:“我家劉員外家與張員外家係是至戚,就是有名的劉百萬家。他家大相公,一同張相公在京師納監回來。在京中也曾會過雪老爺,與雪老爺也是極相契的,因此便曉得府中有二位小姐。一到家,便要差媒婆來求親。近日正值人家盛行婚娶,為此特來議親。夫人,這是絕好的一頭親事,莫要錯過。”雪夫人道:“但我家二位小姐,我老爺在家時已曾定過今科新探花柳老爺家的了。一等回來,便要成親。”李媒婆道:“原來夫人還不知新探花的信麼?新探花出使邊庭,被北人拘留住了,也看上了新探花的才貌,北主竟招他做附馬去了。夫人還想他回來麼?”雪夫人聽了,驚呆了半晌,忙問道:“你哪裏曉得?”李媒婆道:“就是昨日他們兩位相公在京師回來的信哩!”花媒婆道:“聞說出使邊庭,是雪老爺與柳老爺同去的,昨說雪老爺已放回,柳老爺招為駙馬,是斷斷不能回來的了。”雪夫人道:“但不知此信可真否?”李媒婆道:“怎麼不真?是他相公們昨日在那裏親口說的。媒婆偶爾聽得,聽他兩位相公說來,卻又一樣。”花媒婆道:“正是說來一樣,所以可信。”雪夫人聽他兩個婆子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像個真的了,便嚇得麵如土色,不免頓足道:“此信若真,便鏡拆釵分,良緣割斷了。”李媒婆道:“夫人且不要慌,有兩位這樣如花似玉的小姐,在媒婆身上,婚配那兩位多才多貌的相公,夫人下半世正受用不盡哩。”花媒婆道:“隻是如今朝廷要點秀女,婚娶隻在早晚,斷遲不得。”李媒婆道:“隻等這裏夫人與小姐允從了,我們就去回複了二員外,就好行聘了。”雪夫人道:“雖如此說,也還要等我家太老爺或小老爺回來,方好作主。”花媒婆道:“小老爺不知在幾時回來?”李媒婆道:“夫人,點秀女是早晚間事,如何待得老爺回家!”雪夫人道:“這事終要待他回來作主。”媒婆見說不上,隻得告辭,起身道:“既夫人主意未定,待媒婆明後日再來討回音罷,隻是夫人不要錯過了好親事。”說罷,花、李二婆子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