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媽是莫姨娘身邊的人,是王、桂兩個媒娘俱是要討好的主兒,所以連忙起身拈笑相迎:“徐媽媽......”
徐媽媽跟著莫姨娘嫁進來,是府裏的老人,吃穿用度這麵已算是半個主子,豆沙色的交領褙子,料子是時下最興的湖綢,一匹賣價達到了二十兩,這些都還不算做什麼,桂媒娘還發現徐媽媽頭上戴的是梅紋鏤空銀簪,雕鏤的手藝一眼就能知道是出自聚祥福的。
這樣端量著,兩個媒娘對徐媽媽的態度又恭敬了一分。
徐媽媽微微地笑,說:“兩個媒娘不必多禮,還請坐下罷,這茶可是老爺才從太平縣進回來的,還請給個臉嚐嚐?”
又給坐,又給茶的,想來是要細談了。
既然要細談,也是叫了其中一個細談,另一個打發走了就是,想來是為了顧家二少爺那件事......
王、桂兩個媒娘心裏嘀咕著,麵上就笑著入了坐。
王媒娘首先開口了問,“徐媽媽,這,沈老爺的意思是?”
徐媽媽笑道:“王媒娘,桂媒娘,你們也明白,畢竟是自己跟前看著長大的親閨女,小棉襖,這嫁女兒又不是吃飯那麼簡單的事,是剜心頭肉送給別人家,能不仔細斟酌點?”
兩個媒娘附和著點頭,直說好幾聲是。
徐媽媽略笑笑,端起桌上的茶盞,用茶蓋子捋掉茶沫子,細致地吹了一息。
王、桂媒娘也隨著徐媽媽端起了茶,作勢欲喝。
茶好喝是好喝,畢竟沈家就是做茶道生意的大主,最好的茶葉除去皇宮,便是沈府裏有的了。
但兩個人平日是什麼身份?
三姑六婆,不可觀,等列三邢六害。最是人家不可與往來出入之輩。哪能做那麼閑情雅致的事,是以兩人喝著太平猴魁的時候,俱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
王媒娘眼睛滴溜溜地轉,想起自己前幾日還收了那莫氏好幾張的銀票,先不論沈老爺打的什麼算盤,即便是害怕自己口中說的顧玄琪那事,想做出什麼舉動,但好歹自己和那莫氏私下是有過交易的,也算作自己是揪著莫氏的小辮子,再如何,那個莫氏是不會這麼蠢笨逼著自己.....
想到這裏王媒娘又喂了自己口茶,神情輕鬆。
而一旁的桂媒娘卻有些不自在了。
這沈老爺擺明了不願把女兒給任何一家,但非要留著自己在府裏,定是為了方才王媒娘說的顧家二少爺的事......自己不過是為了看中蔣大人給的酬禮豐厚,又癡心一片,才答應了來沈府說親,沒想卻遇到這樣的事,等會兒不管如何,還是表個態——定會把嘴巴關牢實了。
這些想法在心裏逐漸沉澱下來,才發現茶放在嘴邊還未喝一口,隻得唇碰杯,匆匆沾了下茶水,等著徐媽媽的下文。
坐在對麵的徐媽媽將這些都放在了眼裏,卻是不動聲色。
.......
西廂房外的幾人,此刻的氣氛卻如膠凝滯。
莫姨娘已經派了下人去查兩個媒娘的底細了,沈謄昱麵色才略有微霽,卻還是很肅然。
如今事情已照著和沈榮錦之前商量好的往另一個方向發展,林姨娘自然不會再多作什麼,但此刻說退下的確不好,便沉默地坐在下首。
沈榮錦和沈榮妍也都紛紛落了座。
寂靜然片刻之後,沈榮錦坐在位子上小聲開口道:“此事皆因榮錦而起,榮錦願受任何懲罰,還請父親莫要再生氣了。”
沈謄昱望向她,痛聲道:“現在這事,都有外人傳到了府裏,你叫我如何不生氣?......你那日到底和那顧小兒發生了什麼?”
沈榮錦聽罷立即起身一叩:“父親嚐教榮錦讀論語,所以知內外各處,男女異群,不窺壁外,男非眷屬,互不通名。私下裏榮錦又讀女誡中所述,行己有恥,清閑貞靜,這些皆日日夜夜謹記於心,不敢忘懷,如此,榮錦又怎會和那顧公子發生肢體上的碰觸?所謂的‘輕薄’,也不過是顧公子言語間調戲了我一兩句罷了。”
沈謄昱麵露傷形,搖頭道:“即便沒發生實質的事,即便一切都如錦姐兒你所說的,但這些人說話向來往大了去說,從不會留半分情麵,什麼是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你不是不明白。自古女子名聲大過天......你如今才是及笄的人,親事也都未定下來,若要讓那些家門家戶聽到了這樣的事,你還嫁得出去嗎?”
其聲切切,念猶耿耿。梗得沈榮錦喉嚨發緊。
是了,人心向來是冷漠的,隻顧著自己快活悠哉,哪去想著別人會因此有多麼的不易,會遭際什麼樣的困厄。
如今發生這樣的事,男子最多隻被冠以風流的帽子,而女子卻會被罵以嬴.蕩,嚴重的便是浸豬籠,受極刑.....這不是什麼對不對,而是餓了便要吃飯存在的常態。
沈榮錦深知這一點,也是更知這一點,所以無力,所以愈加和葉輕交好,也愈加的不甘。
沈謄昱知道自己說的話很重,但有些話可以不開口,可以輕說,而這些話不得不重說,“你若是早點告與我,也不至於走到現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