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榮錦一麵和沈謄昱說著話,一麵注意著沈榮妍的動靜,見她神色不對,心底暗自有些疑惑。
但很快的,沈榮妍便收回了視線,和沈謄昱說起話來......“現下天涼了,父親可要當心著身子,萬莫像上次那般,害得我與娘親皆是在父親跟前守了一整夜。”淡淡的嗓音透著些絲的憂慮。
沈榮妍說的是前年湘江生的沱溢,死了些人因著有了疫病,那時父親為避免著染害,便不分晝夜地趕回來,積勞成疾便一回家就臥病不起了。
自己當時雖然憂心著父親,但每每想去探望,卻被莫姨娘以諸多理由給勸退回來,導致那段時日父親對自己有些冷心冷情。
此刻沈榮妍再此提及此事,無非不過是一麵想貶了自己,又抬高沈榮妍她自個兒罷了。
沈榮錦坐在梨木鐫花椅愈發冷笑起來,迎麵對上沈謄昱那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暗光,她柔聲對沈榮妍道:“妹妹這怕是要多慮了,自天氣漸涼之後,我便捎了許多我親手做的和暖的衣物和護膝送來竹雅堂,私下也叮囑了蔡奕和王管事,隻要父親有哪些不舒服地方立馬去叫那些大夫,還有來告訴我的......”
沈謄昱心微微一動,跟著就說道:“瞧你倆說的,我身子一向健朗著,哪會那麼容易犯病,不過你們關心,我自然欣喜。”
如此說著,沈謄昱薄薄的嘴唇卻是微微向上翹,從嘴角爬滿了兩腮的口紋,父親今日還穿的是素來他愛的石青色湖綢衣裳,因為竹紋樣式,所以看起來賢儒清閑得很。
腦中突然地便閃過前世父親那滿頭鬢發,萎靡頹唐的樣子。
.......沈榮錦一下子沉靜起來。
前世的時候,父親曾問過恨不恨他,因為父親商人的身份,還有後麵家道中落,害得自己在蔣府也沒了地位。
可是有什麼可恨父親的?
父親從小疼愛慣溺自己,事事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雖然如此遭了莫姨娘和沈榮妍的怨恨,但總的算來,自己後半生過得那麼淒慘終是因由著自己識人不清罷了。
沈榮錦坐在隔間的梨花扶手椅上,手裏拿著才繡好的君子蘭,心裏想起父親最是喜歡這君子蘭了。
她記得她還小時,年關隨父親回沈家,因都要聚著過年,所以來了許多人。
那些人,名字又相近,榮錦聽著隻覺得腦袋發昏,等到周老太太把這些親戚介紹了,又挨個行禮打了招呼後,父親早就不見了蹤影。
榮錦當時不過五六歲的年齡,依賴親近父母又是每個孩童天性,所以乍見父親不在了,自然心裏駭怕極了,便躲在大廳的角落裏紅眼齉著鼻子。
後來過來一個比榮錦年長幾歲的少爺,裹著一件大毛襖子,因著富養的緣故,大毛襖子把他鼓得像個球,看起來俱是好笑。
沈榮錦現在都還記得他說的第一句話:“你怎麼一個人在角落?也是和我一樣沒人願意陪你玩兒嗎?”
那時的沈榮錦又知道什麼呢,幼童的心智便估計眼前的人是因為太胖的緣故,所以同齡的孩子嫌他,便不耐和他玩。
所以榮錦隻張著一雙紅通通又惡狠狠的眼對他說:“你哪隻眼睛瞧見沒人不願意和我玩兒了?我是找不到父親了.......”
後麵那句氣勢明顯弱了下來,還帶著哭腔,聽著十分可憐。
許也是因著後麵那句話聽著實在淒涼,且令人同情,那男孩也不懼著沈榮錦,隻湊近了又說:“倒也是,你這麼好看,那些小夥伴自然願意跟你玩兒。”
榮錦雖然被人誇好看,但向來都是大人。
那些大人誇人總是拐外抹角,比如說什麼這料子極配她,或者說榮錦長得像她母親.......倒從未有人這麼直白誇過沈榮錦好看過,所以沈榮錦當場就鬧了個大紅臉,對那男孩也願意親近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