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不幹淨的東西?
為什麼不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夫人既然清楚自己是喝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那必要知道喝的那東西是不幹淨的。
既然不幹淨,夫人還喝什麼?
那小廝疑惑得很,揣摩不出主子的意思,所以原封不動地把這話說給了樊氏來傳話的下人聽。
那被樊氏來傳話的下人自然不敢隱瞞,一字不落的都說給了樊氏聽。
樊氏哪裏聽不出來袁氏這話裏的意思。
騰騰騰的,樊氏火氣驀地上升,她猛地一拍桌子道:“這個袁氏真是翻書比翻臉還快,什麼是喝了不幹淨的東西,前幾日還說這茶怎麼怎麼好喝呢,如今反口就說是不幹淨的東西!”
傳話的下人打了一個哆嗦,睜眼看著桌上那被打翻的茶水沿著桌上刻紋流到了地上,把地磚浸濕出深深的顏色。
他其實並不明白夫人為何要生這麼大的氣。
隻是生氣之後,巨大的擔憂和恐懼就籠罩在樊氏頭上。
.......一個夫人知道了沈榮錦的事,那便是所有夫人都知道了沈榮錦的事。
四方胡同便是這樣的地方。
秘密一旦被旁人知道,那這個秘密便是白日青天下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那個時候別說沈榮錦的親事了,就是自己也要好好想想那些夫人的冷眼相對。
這樣想著,樊氏又是想哭,又是氣的,便是氣,也都不知道該是氣袁夫人,氣沈榮妍,還是氣把給沈榮錦相親這事撂給自己的婆婆。
對了,老夫人,這事如今成了這個樣子,隻有去問問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再怎麼吃過的鹽比自己吃過的米都還多,她定是有辦法的。
想著,樊氏便從位子起身道:“萬媽媽,我現在去一趟老夫人那兒,估摸著時辰等會兒老爺應是要回來了,你去吩咐著後廚讓他們準備著給老爺淨塵,老爺回來若是問起我去了哪兒,你便說是老夫人那兒。”
萬媽媽行禮道:“奴婢省得。”
樊氏也不多說,拿過大毛衣裳裹在身上,便擇路去了周老太太的住處。
今日天氣有些涼,周老太太上了年紀怕冷,所以屋內便多放了幾個火盆。
屋內嗶嗶啵啵的炭火聲,還有窗外簌簌落雪聲,屋子裏清幽而安靜,周老太太斜倚在檀香木雕花滴水的榻上閉目凝神著。
紛擾的腳步聲把這一切都踩得七零八碎。
周老太太不悅地睜開眼,槅扇便呼哧哧地走近一赤色大氅的身影,帶著冷風閃動,珠簾晃動,影悠悠。
周老太太很快就閉上了目,語氣裏透露些不滿,“怎麼了,這樣慌慌張張的,還是作主母的人。”
樊氏現下已管不了這些了,她急忙道:“娘,出事了。”
周老太太聽到這話,眼睛俶然睜開,“出什麼事了?”
樊氏便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大概講了一遍。
周老太太沉著臉,問:“你怎麼把沈榮妍帶去了?”
樊氏愣了愣。
周老太太乜斜眼去看她,眼神中帶著了然的意味,“且不說沈榮妍庶女的身份,你自小也是在後宅院長大的,你難道還看不清楚這整件事是如何發生的?這個沈榮妍表麵和沈榮錦親近,這心裏卻是實實在在恨著沈榮錦的。”
樊氏啞然道:“那,沈榮妍這樣性子的人......娘你還......”
“我還對沈榮妍這般親近好是不是?”周老太太把樊氏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樊氏點點頭。
周老太太端著茶捋了捋茶沫子,“沈榮妍的性子雖然惡毒,但她並沒礙著我哪點,相反她和那莫姨娘視沈榮錦為眼中釘,正合乎我的心意。”
屋子的香爐裏白煙如雲霧吞吐,倒卷出模糊的形狀紛散而開。
樊氏漸漸看不清周老太太是什麼神情了,她其實一直都不明白周老太太為何對沈榮錦抱有這麼大的敵意,從前她認為不過是周老太太厭惡沈謄昱罷了,覺得那是正房的兒子,但後來再看,仿佛並不是僅僅因此。
周老太太討厭沈榮錦好像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周老太太把樊氏的神情盡收眼底,她吹了吹杯中的熱氣,抿進一口茶,道:“正所謂愈求分明愈致混淆,有些事還是難得糊塗得好。”
樊氏臉色驟變,周老太太這是警告自己不要多想!
她連忙垂下頭道:“妾身省得.......隻是,娘,這事到了如今這地步,到底該如何是好?”
周老太太眯起眼,這個沈榮妍平素做的那些事倒也算了,反正也礙不著自己哪裏,可這次卻擅自做主堵了自己的打算,那莫姨娘也不是個沒腦子的人,怎麼就交出了一個沈榮妍這樣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