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哥,你看見沒有,前麵那棵大樟樹,我奶奶就住在樟樹旁邊。”高勝寒指著車窗外說。
那是一棵兩三個人才馬馬虎虎環抱的了的樟樹,有幾百年的樹齡了。樟樹遠遠地看過去鬱鬱蔥蔥,像一把碩大無比的綠傘,高高的撐在村子裏。
毛毛奶奶住的老屋大門正對著樟樹。毛毛大伯的新房子緊挨著老屋。
樹蔭下,毛毛的大伯高和坐在老屋門口的小凳子上抽煙,他身邊還有一張小竹椅,椅子上有一掛已經啟封了的鞭炮,鞭炮很大,放在小椅子上頭腳都掉下來了。
毛毛高勝寒的爺爺是個睜眼瞎——文盲。高義老兄弟三個,老大出生的時候,毛毛爺爺請小學老師幫忙給孩子起名字,老師說了三個字,“仁和義”。
老師的意思是起名“仁”或者“義”都可以,毛毛爺爺想想起三個字的名字,叫“高仁和義”顯然是錯的,於是他給長子起名“仁”,第二個兒子也就是現在坐在樹蔭下的起名“和”,老三起名“義”。高仁未成年早夭了,毛毛等於說隻有一個大伯——高和。
高和昨天下午接到侄子高勝寒的電話,是很高興的。一大早就去菜地裏弄好了蔬菜,吃了早飯,特意去村裏的小賣部買了一掛最大的鞭炮。弟媳婦得了重病,他做大哥的要放鞭炮迎接迎接,幫她除除晦氣。
捧著鞭炮在手裏,高和本來是打算放在自家門口迎接的,他老婆不同意。
毛毛的嬸嬸說,“毛毛是來看他奶奶的,應該在老屋接待,鞭炮也在那邊放。”
“以前不都是在我們這邊招待他們的嗎?這樣做很難看,老屋平時沒有怎麼收拾,裏麵的光線也不好,味道很重。”高和過意不去。
“這有什麼好看難看的,毛毛小,不懂事,你這麼大的人也不懂事嗎?新春年頭,他就不應該帶一個癱子娘到別人家裏。”高和的老婆看見老公磨磨蹭蹭的,很不痛快。
高和的老婆是怕新春年頭,病人進了家門,會帶來黴運,高和不說話了。高和讀書不多,他將讀書的機會讓給了弟弟,弟弟比他會讀書。高和相信迷信,他到現在還是覺得弟弟出事,是因為沒有好好的安葬父親。
不知道侄子究竟什麼時候到,高和帶著鞭炮來到了老屋,他進去告訴了老人家,“媽,等一下你大孫子毛毛,還有殷勤來看你,我們一起到門口接一下他們吧?”
老人家顯然沒想到大孫子會來,她起來,下床,在堂前轉了一圈,莫名其妙的又回到床上去了。
老人家的病是早好了,心病好不了。從小兒子、小兒媳出了事,她不願意說話了,不願意出門了,也不願意下床了,整天窩在房間裏,吃喝拉撒都不出去了。端屎端尿是兒子高和的事,吃飯喝水是小孫子放了學的事。
高和不會勉強老人家,他搬了一張椅子到外麵,放下了鞭炮,然後將老屋的所有的燈打開,匆匆忙忙的到處收拾收拾了一下屋子。
差不多了,高和才提起一張小凳子坐在門口,邊抽煙邊等待侄子的到來。
高和先等來了大女兒高曉雨。曉雨嫁在鄰村,村與村相去一裏左右,真正的雞犬相聞。兩個村莊共一所小學,小學在高家村,小學學生一共才三十多個人。在編老師不願意呆在山村,有一點點辦法的父母也不願意讓孩子在這裏讀書。
讀了初中,沒畢業的高曉雨,在小學當代課老師。
高曉雨和毛毛感情很好,小時候,毛毛來家裏,帶毛毛四處玩的是這個大姐姐。他們一個是爺爺奶奶的長孫女,一個是長孫子。
早上弟弟端來了媽媽燉的豬蹄,高曉雨從弟弟口中聽說了毛毛上午要來,她喂飽了兒子的奶就回娘家了。
看見毛毛還沒有到,看見老爸坐在老屋門口,高曉雨不解的問老爸,“爸,你坐在這裏幹嘛?”
“你媽媽聽說,你生了病的嬸嬸也來了,她不高興放在那邊招待他們,我也沒辦法。”
“爸,毛毛他們吃飯怎麼辦?也在這邊做飯吃飯?”高曉雨忙問。看見老爸沒回答,隻是點點頭又搖搖頭。“爸,我不在這裏等,先回去了,等一下毛毛來了,你讓曉風打個電話給我,她出去玩了?那就讓高勝亮通知我一聲。”高曉雨急匆匆回去了。
大女兒走了好一會兒,毛毛終於來了。
高和遠遠的看見來了一輛“麵包車”,估計肯定是毛毛來了。他連忙將鞭炮放在地上,拉開了,手裏捏著打火機,單等毛毛和弟媳婦下車了馬上點火。
弟弟高義每次都是坐小轎車來的,侄子有麵包車送過來已經很不錯了。高和不知道這個“麵包車”是好幾輛桑塔納的價格。
看見“麵包車”在自己家門口停下來了,看見毛毛第一個下車了,高和忙大聲的叫,“毛毛,毛毛,這裏,這裏。”他揚起了手,手上有打火機。
高勝寒停車之前沒看見老屋門口的大伯,大樟樹擋住了視線,他指著大伯家三層樓的新房子,在向江南煙雨介紹村裏的變化,“那就是我大伯家,房子很漂亮吧,這個房子在縣城的話,比很多別墅的價格貴多了。”